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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下次我會『迫』得更不著痕跡。」

萊奧毫無反省的回應,放鬆腰桿將身體沉回椅背上,仰望天花板上璀璨華美的吊燈須臾,才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我想賽巴斯欽可能有告訴過你,我家是單親家庭吧?」

「他提過。」

「很好,那我不用說第二遍,可以直接介紹我媽了。」

萊奧露齒一笑,掛著淺笑接續道:「我媽是個神奇的女子,她在出生前九個月就和我的外公外婆一起移民到美國,然後剛出生就可愛到讓接生房的護士與醫生驚艷到忘記呼吸──這是她個人宣稱的,不要問我真假。」

「……」

「我的外公外婆對我媽抱有很高的期望,從小就讓她上各種才藝班,而我媽也很快確定自己的志向──她喜歡聽音樂不喜歡奏音樂,喜歡聽故事不喜歡讀故事,喜歡看別人跳舞、體操、瑜珈、幫自己按摩,也喜歡替別人做這些事。」

「……」

「外公外婆對此相當失望,不過由於我媽太惹人憐愛──還是她自稱的,所以接受女兒永遠低空飛過的學業成績,出錢讓她上舞蹈、體操和按摩班,到各地參加狂歡節或其他有歌舞、遊行與徹夜歡笑的節日,直到她找到願意奉獻一生,卻也深深踩到他們底線的職業。」

萊奧停下來吞口水潤喉,低下頭看向曼托菲爾道:「我媽決定成為一名治療師,像你我之間的『治療』那樣的治療師,你懂嗎?」

曼托菲爾的眼瞳先是睜大,接著迅速縮起浮現驚愕之色。

「就是你想的那樣,不過我媽比我強得多,」

萊奧唇邊浮現淺淡但溫暖的微笑:「她不只教人怎麼恰當的使用自己的身體,還能藉由性愛讓一些有憂鬱或躁鬱症、壓力過大,或因為種種原因對肢體碰觸有心理陰影的人找回平靜,同時也會義務幫助因為肢體殘缺或遺傳疾病無法解決生理需求的人。」

「……」

「在我媽的病患眼中,她是天使、是女神、是最後甚至唯一的希望,不過對我的外公外婆而言,她是不聽勸告的女兒、浪蕩的娼妓,因此在幾次爭執後,他們決定和我媽斷絕親子關係。」

萊奧的聲音中滲入一絲苦澀,不過他馬上將情緒拉回,繼續說下去:「我是在我媽以治療師為志向的第四年,和家裡斷絕關係的第二年出生的,我媽沒有照顧嬰兒的經驗,好在她的鄰居、朋友和室友中,有幾人是有小孩或當過保母的,靠著這些親友的支援,我們母子倆才沒上社會新聞版面。」

曼托菲爾抿起嘴唇,銀白細眉微微蹙起,翠瞳也籠上暗影。

「哈哈哈,別用那種擔心的表情看著我,其實我童年過得挺快樂的。」

萊奧折著手指細數:「想聽音樂就去找對門的湯姆叔叔,他的房間裡塞滿黑膠唱片;肚子餓就下樓找瑪莉奶奶,她家中無時無刻都飄著秋葵濃湯的香氣,然後也很樂於教我兩手;李叔和他的年輕男友是沒有學位和證照的藥草醫生與針灸專家,只要不是會在三分鐘內死亡的病痛,他們都有辦法處理;麗莎姊家的三胞胎是我最好的玩伴,我們至今還有聯絡;安東尼先生的手白天搬磚塊,晚上打沙包,我的防身技巧都是他教的。」

「……」 

「因為有這些長輩和朋友的陪伴,即使我媽常常從中午忙到隔天清晨甚至下午才回家,我並不覺得寂寞,雖然偶爾還是會鬧鬧情緒啦。」

萊奧吐吐舌頭,再恢復正經道:「寂寞的人一直是我媽,因此當瓊斯叔叔出現時,我不但覺得高興,還大大鬆一口氣。」

「你妹的生父?」

「沒錯,他的全名是安德魯˙瓊斯,原本是在華盛頓生活的詩人,為了散心前來紐奧良參加嘉年華會,對我媽一見鍾情──附帶一提我媽對他也是,不顧哥哥和父母的反對,搬到紐澳良成為我家的一份子。」

萊奧偏頭懷念地道:「仔細想想,那是我們一家最開心的時光,雖然多一個……索菲出生後是兩個,多兩個人的飯要煮、衣服要洗、大哭生氣時要安撫是累了些,可是家裡的男女不再來來去去,然後經濟也寬裕了不少,我也終於有人能問課業上的問題。

如果他沒有染上肺炎過世,不知道有多好。」

「……」

「叔叔走的那年我十五歲,索菲只有五歲。」

萊奧臉上的笑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掩不住的沉重:「我媽則是四十一,不過她是我們三人中最崩潰的一個,我頭一次知道書裡『一夜老十歲』不是騙人的,如果我有多留意叔叔的身體一點就好了。」

「那不是你的錯,你只有十五歲。」曼托菲爾的語速比平時快上幾分,眉間的皺褶也加深不少。

「謝謝。」

萊奧淺淺一笑,垂下眼注視玻璃茶几道:「我媽在喪禮後頹廢了將近一年,不過索菲很懂事,叔叔也有留下一些錢,所以生活還算過得去。」

「……」

「我當時有一個大我一歲的女友,我們感情很好,可是她爸不喜歡我,好幾次要我女友和我分手都被拒絕,所以他決定使出絕招,直接搬離紐奧良。」

萊奧放在扶手上的手收緊:「她爸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我直到自己十六歲生日的當天──搬家前一天,才看著我女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告訴我這件事,然後在她說完後,我們就決定要把慶生活動從切蛋糕,改成滾彼此第一也有可能是最後一次床單,然後這個決定讓她晚三天上飛機。」

「為什麼?」

「因為我在做愛途中弄傷她。」 

萊奧瞧見曼托菲爾一臉驚愕的瞪著自己,攤平雙手苦笑道:「我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夥子,沒技巧也不懂得拿捏力道,又滿腦子只想讓她忘不了我,所以就……」

「她的父親有追究嗎?」

「有,但她威脅她老爸,敢起訴我她就自殺。」

萊奧吐一口氣道:「多虧了她的勇敢,我才沒進少年法庭,不過她能攔得住自己的老爸,我卻安撫不了自己的老媽,我媽知道這件事後連續罵了我三小時,然後把我丟給她的姊妹特訓。」

「特訓?」

「『給我從頭學習正確、健康、令人愉悅的做愛方式!』」

萊奧重複母親當時的怒吼,嘴角泛起混雜溫柔與苦味的笑意道:「我第一次看見我媽這麼生氣,不過仔細想想也不意外,她最痛恨的就是性暴力、性虐待和錯誤的性知識,而她的兒子雖然沒有對女友施暴或施虐的意思,結果卻差不多。」

「你只是沒經驗。」

「不用安慰我,在這件事情上我的確該罵。」

萊奧揮揮手,在曼托菲爾闔上嘴後繼續道:「我媽的姊妹手把手的教我調情和前戲時眼神該怎麼擺、什麼時候說什麼話、可以摸和不能摸哪裡,還有正面、背面、騎乘……各種體位的優缺點和注意事項,以及性飢渴、性冷感、性愉虐、無經驗……各種人的應對方式,最後以實戰驗收我有沒有學會。」

「你和她們做了?」曼托菲爾挑起單眉問。

「有,不過不是『她』們,我剛剛雖然用姊妹形容,但這群人其實有男有女有雙性。」

萊奧注意到曼托菲爾的臉色一下子轉黑,眨了眨眼問:「怎麼了?」

曼托菲爾張著口沉默片刻,別開頭瞪著窗戶道:「沒事。然後呢?你有合格嗎?」

「他們說我是最棒的學生。」

萊奧仰起頭望向天花板道:「他們替我開了一場盛大的結業宴,宴上除了我的老師與評審,還有我媽、索菲以及半棟公寓的居民,然後毫不意外的吵到隔壁公寓的人,他們打電話叫來警察,警察強制結束了我的結業宴,然後把我和索菲帶走。」

「……啊?」

「我的結業宴上有酒、有菸、有興奮劑還有人跳脫衣舞,這些行為不管放在哪一州,都是對低十八最高二十一歲以上才能幹的事。」

萊奧輕撫沙發椅的木製扶手道:「我和索菲在警局待了一晚,她嚇壞了,不管我講笑話、扮鬼臉還是變魔術都沒用,最後只能拿『天亮後我們就能回家』安撫,她相信了,但隔天當社工來警局把我們帶走時,迎接我們的不是家,是少年安置機構。」

「你母親有抗議嗎?」

「有,她在警局門口披頭散髮的想奪回我們,但是警察制住她,再將我和索菲塞上車。我頭一次碰到力氣那麼大的胖子……」

萊奧在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掐了扶手一把,靜止幾秒再鬆開手道:「當我和索菲再次見到我媽時,已經是結業宴後六個月,社工和警察把我們帶到安置機構附近的家庭餐廳,我媽穿著粉紅色的套裝,挽著頭髮踩著高跟鞋坐在店內,那是我看過她打扮得最整齊、端莊的一次。」

「……」

「社工告訴她,她只有三個小時,然後和警察坐到附近的位子上監視我們,這很令人討厭,不過我和索菲、我媽都不在乎,我們點了所有想吃的菜、讓我媽在五分鐘內恢復她往常瘋瘋癲癲的樣子、無數次招來服務生的側目。」   

「……」

「大概是我們鬧得太厲害的緣故,當我想喝第三瓶可樂時,女服務生冷冰冰的說可樂都賣完了,我媽馬上說沒關係,她自己出去買,然後不等我阻止就跑出餐廳。」

萊奧的手指再度收緊,顫動兩下沒能放鬆,就這麼維持緊掐扶手的姿勢道:「我追了上去,然後一名保全也跟著我離開餐廳,我看見我媽趁著紅燈直接跨越馬路,跑到餐廳對面的自動販賣機,投出兩瓶可樂後高舉著罐裝可樂跑過來,在前腳踩上雙黃線的瞬間,被一台貨車撞飛到另一個街區。」

曼托菲爾先是一愣,接著眼神迅速轉為警覺。

萊奧注視著空白的天花板道:「我衝過去,壓住我媽的肚子企圖止血,但她被撞得太爛,只撐了兩三分鐘就當場死亡。」

「……」

「我在我媽過世後,我才知道她在和叔叔的大哥──漢克叔叔──打監護權官司,而這場車禍讓漢克叔叔直接取得索菲的監護權。」

萊奧的聲音中的溫度散去,以疏遠、平板的口氣道:「漢克叔叔想收養的只有索菲,但是索菲不願意和我分開──我也是,所以他把我們一起從紐奧良帶到華盛頓,直至我幹出先前在禮車內說過的事。」

「……」

「漢克叔叔告訴我,我如果不走,會影響索菲日後申請大學、應徵工作的成果,他可以給我一張空白支票,只要我肯遠離索菲。」

萊奧五指緊握扶手:「我沒有拿支票,但當天就到機場買機票飛回紐奧良,然後接下來六年除了生日簡訊、在臉書用分身點讚外,沒有和索菲有任何接觸。

我以為這種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艾琳阿姨──她是漢克叔叔的妻子──打錯電話。」

「……」

「艾琳阿姨在電話中哭著請求一位『托馬斯先生』再借他們十萬,拚命保證自己會還錢,還提到這不是常態,等索菲脫離危險期就不需要用那麼貴的藥。

我嚇一跳,問她索菲怎麼了,艾琳阿姨起初不肯說還想掛電話,但最後還是告訴我,索菲的血液發生病變,得了十幾萬人中只有一人會有的罕見疾病,然後要脫離危險期需要的藥費不是十萬,是三十萬,而算上術後療養、接下來一年的藥費,需要六十萬。」

「……」

「接下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萊奧壓著扶手站起來,背對曼托菲爾望了時鐘一眼道:「我去看看古魯收好了沒。」

「萊……」

「我覺得他八成……不,是十一成沒搞定,所以我先去幫他。」萊奧手插口袋往門口走。

「萊奧……」

「你有什麼問題,等上車或上機再問,到時候我有整整三小時可以解答。」

「萊奧!」

曼托菲爾的吼聲與手同時扣上萊奧的肩膀,人類震動了一下肩頭,秒緩慢的轉過頭,看見夜血者站在自己身後兩步處。

萊奧望著曼托菲爾蹙緊的眉頭、因為憂慮而的瞇起翠瞳,手指輕輕顫動,好不容易壓制住的情緒開始躁動,眼眶中的水液也搖搖欲墜。

曼托菲爾放開萊奧的肩膀,凝視對方幾秒後張開雙臂,向仍在強自忍耐的人類輕聲:「過來。」 

萊奧看著曼托菲爾展開的手臂,先向前踏出半步,在小心翼翼的前進一步,最後咬牙撲進夜血者的懷抱中。

「我……我希望索菲健健康康的!」

萊奧揪緊曼托菲爾的西裝外套,伏在夜血者的肩頭哭喊:「我想要、想要和她一起生活!想要媽媽……媽媽還活著,叔叔也、也是!所有人都……」

曼托菲爾沒有回話,只是輕拍萊奧的背脊。

「我想念紐、紐奧良的家,那個……大家都在的,吵吵、吵吵鬧鬧的,髒髒兮兮、小小的家,想回去……好想、好想回去。」 

「……」 

「可是不能,永遠都不……能了,因為我的錯,全部都是我的、我的……錯。」

萊奧的話聲因為嗚咽而破碎,靠著曼托菲爾的上身失控的抽搐,手臂、食指收緊至極限,垂下頭全身力氣吶喊:「我希望我不存在!」

曼托菲爾拍撫的動作停頓兩秒,蒼白的手指微微曲起,直至萊奧停住淚水前都沒有平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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