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修:隱約之風》~第一章~


柔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白色床頭櫃上。

櫃上淡綠色電子鐘面閃著冷光,藍色數字停在五點五十八分,代表定時裝置的金鈴迅速跳動,就在鈴聲啟動的前一刻,一隻手掌拍上電子鐘。

手的主人躺在白色被單上。他是一名二十多歲的青年,修長的身體雖放鬆,不過仍帶著酷似獵豹的柔韌、敏捷感;俊俏中帶有幾分犀利的尖臉略帶疲憊,稍顯凌亂的黑短髮在晨陽下散發微光,仔細一看微光竟是混在黑髮中的耀眼金絲。

黑髮青年坐在床上打了一個大哈欠,與朝陽同色的狹長眼雖美,卻帶有血絲,不似剛起床的人。

黑髮青年懶洋洋的爬下床走至門口,左手看也不看的拍上牆面按鈕,柔和的女子聲立刻回盪在整間公寓。

「現在時間:上午六點零三分。早安,卡西歐‧猶安先生,您想進行哪一項工作?」

「委託報告。」

卡西歐站在浴室中回答。由於一個人住的關係,晨浴時就算不關門也沒什麼關係。

電子合成的女聲混在水滴聲中,清晰的傳入卡西歐耳中:「信差公會介紹的送信委託三件,您皆排在第一順位;剛克特軍方的特急件一件。請指示想了解的工作。」

在聽到〝剛克特軍方〞兩個字時,卡西歐的眉毛明顯皺了一下,不過他並沒有叫出軍方的委託,反而指示道:「信差公會的第一件委託。」

「信差公會會員,六星信差卡西歐‧猶安您好:居住於……」

電腦緩緩唸出內容。卡西歐邊聽邊換下白色睡衣,同時還不忘空出手開啟溫室的灌溉系統。

和其餘走金屬路線的鄰居不同,卡西歐的公寓沒有過多的人工裝飾,反而是極盡所能的在小角落放置盆栽,屋內甚至還開闢了一間小溫室,用來栽種主人所愛的蔬果。

雖然公寓內放著為數眾多的盆栽和工作器具,但在唯一男主人的巧手下,竟也看不出一絲紊亂感,整齊程度遠遠超過不少閨女的房間。

白色鐵門亮起顯示有訪客到來的綠燈,卡西歐抱著疊好的睡衣,拍掉電腦的唸信功能,打開門上顯示訪客的螢幕。

巴掌大的小框中顯示出一張成熟艷麗的臉:紅捲髮活力十足的垂在肩膀上,襯托出白軍裝的乾淨;圓大的綠眼明媚無比,帶著少女的水靈感;上了口紅的櫻桃小口則作出假吻動作。

門外站著一個美女,而且是美艷中帶著幾絲少女清純的美女。

可惜對現在的卡西歐而言,他實在沒力氣承受對方的熱情。

所以他安靜的關掉顯示螢幕,迅速的穿上黑大衣,將架子上的黑短杖插入腰帶中,然後直接翻出窗戶,手腳並用的利用鄰居屋簷下降。

「卡西歐?卡西歐!」

門外女子顯然等的不耐煩了,鎖起的白門開始因為敲打而震動,女子柔柔的呼喊聲也轉尖銳:「你又逃跑了對不對?過份的男人!我可是特別挪出時間來看你耶!你把我這個朋友當成什麼了啊?卡西歐你這個混蛋!快點給我開門!」

※※※※

若談到位於大陸西北方的大國剛克特,聽到之人幾乎都會露出混合羨慕與鄙視的臉。羨慕是因為剛克特迴異於周圍國家的科技力,對他國而言,鋼鐵住宅、電腦系統全是無法想像之物;不過他們同時也鄙視剛克特,剛克特的人民無法使用魔法或其他借住神祇之力的法術,換而言之,剛克特是無神看護之國。

不過以上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某個令剛克特西部分居民熟悉的情景,又再度上演了。

露天早餐店走進了一男一女。穿著白色軍服的紅髮女子緊抓著黑衣男子的手臂,苗條且充滿彈性的身材引人注目,就算穿著只有白、藍兩色的單調軍裝也難掩體格美好。

女軍官翠綠色的眼眸不安的看著早餐店內的其他女客人,以與其外貌不相符的力氣與速度,硬是將無力男伴拉到角落坐下。

「香奈可,我的肩膀好痛。」

卡西歐軟綿綿的抗議。他身上的大衣沾著污垢,同時也有磨損的痕跡,這是衣服主人敗於追逐戰的象徵。

「都是卡西歐啦!一個大男人住什麼玫瑰區,害我每次來找你都提心吊膽的。」香奈可皺起眉頭。白底藍紋的軍服樣式保守,可是合身的剪裁中,仍能看出充滿女人味的身材。

香奈可口中的〝玫瑰區〞,指的正是他們的所在地--西三區。西三區是工商混居地,往往在一樓商店的樓上住的就是店主人,同時由於該區人民幾乎不需要通勤,西三區的商店營業時間也是全鋼克特最長,有些店家甚至是太陽下山後才開店。

不過西三區最特別的絕不是這些,西三區最特別的是本地居民清一色都是女兒身,而且也都愛女人。

鋼克特西三區,女同志的天堂,別稱〝玫瑰區〞。

「你可以不用來找我……」好累……又跑又跳後,花一晚丟掉的倦意又爬回來了……卡西歐整個人靠在塑膠滕椅背上。疲憊的臉孔往上仰,一副下一秒就會失去意識的模樣。

「又說這種話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渴望我的青睞嗎?」

香奈可雙手插腰,一雙翠眼直瞪卡西歐。她並沒有誇大,即使香奈可人是高了點、力氣大了點、愛喝酒了點、動作粗魯了點……即使多了這麼多點,紅髮女軍官仍是剛克特陸軍排行前三名的軍花--沒人敢隨便進犯的軍花。

「知道知道,美麗又可怕的鋼克特陸軍野戰部隊長,香奈可.孟迦上校,我真是受寵若……」

卡西歐的聲音漸漸變弱,最後完全消失。坐在對面的香奈可愣了一下,立刻伸手搖卡西歐的肩膀,著急又擔憂的問:「你是怎麼搞的?就算昨天才回國,也沒累到這種程度吧!」

「我抄近路,直接從春曉穿過中央沙漠,中間不休息的話,大概一個月內就能回到鋼克特,所以……」卡西歐睜開眼,淡金色的瞳孔四周爬滿了血絲。在他眼中,香奈可只是一團模糊的色塊:「昨天是我第一次闔眼睡覺,能脫離沒有植物的地方實在太好了。」

「什麼!?」香奈可雙手拍上圓桌,拍擊聲和餐具震動聲嚇到了店內客人,但紅髮女軍官並沒有收斂的打算,朱紅雙唇吐出憤怒的話:「你又幹這種傷身的事了?完全不休息,你想死啊!」

「……有停下來洗澡。」

「你知道要洗澡卻不知道要睡覺?」香奈可難以置信的盯著友人。為什麼卡西歐總是會忽略一些普通人不會忽略的事啊?

「……」

「卡西歐!」香奈可雙手按上卡西歐的肩膀。半昏迷的黑髮青年抬起眼皮,漂亮的金瞳在血絲中晃動,看的香奈可心頭一軟,她走到卡西歐身邊,放輕聲音道:「我送你回去休息,還走的動嗎?」

卡西歐搖搖頭,但他拒絕了香奈可扶持的手,強撐起精神問:「我坐著休息一會就行了。你來玫瑰區不光是為了追我和罵我吧?」

香奈可望著卡西歐的倦容,猶豫了一會才開口道:「我有事想找你商量。」

「如果是拿我當新武器的活靶的事,本人已經拒絕過了。」

卡西歐嚴正拒絕,而這也是他在家中聽見〝剛克特軍方〞時,臉色忽變的原因。剛克特本身極缺乏魔法人才,可是周圍國家、流竄盜賊卻不乏使用魔法、法術之類之人。為了補足這點,具備巫師學徒身分,實力上卻絕對不只學徒等級的卡西歐在移居剛克特後,便馬上被〝充分〞利用。

「不是那件事,卡西歐你就這麼在意武器測試?」香奈可搖搖頭,雙手叉腰道:「計較這麼多,太不像男人了喔!」

「正常人都會在意好嗎!」不堪的回憶讓卡西歐暫時恢復精神,修長的手指著香奈可的鼻子道:「鋼克特開發的六代武器中,沒拿來轟我的用一隻手就數的完!」

想想看,移民後不滿半個月,就一個人被丟到寬廣的白鐵房中,正面則是剛出爐,熱呼呼的三管長砲。對於當時沒被異國兵器嚇呆的自己,卡西歐至今還是覺得很神奇。

「這是為了測試武器對魔法的傷害値啊!而且你不也因為這樣,成為全世界最會抵擋科技攻擊的巫師了嗎?」

香奈可不甘示弱的反擊。〝巫師〞二字激起卡西歐的怒火,黑髮青年從椅子上起立,金眼惡狠狠的瞪向紅髮美女。

「對不起,要吵架請先離開小店。」

穿著淡綠色圍裙的女店員鼓起勇氣,出聲打斷對峙的氣氛。香奈可以帶著歉意的笑容回應店員,正想拉走老朋友時,她聽到了重物落地的聲音。

「卡、卡西歐?你振作點啊!」

香奈可急急忙忙的蹲下,搖晃卡西歐的身體。

黑髮青年因為吵架而耗盡精力,直接摔在圓桌面上,重心不穩的桌子斜倒在地,讓累倒的青年像溜滑梯一樣的滑到仿石地板上。

※※※※

當卡西歐再次張開眼時,在他頭頂上的是銀白天花板、自家的吊掛式盆栽,和香奈可忐忑不安的臉。

「我去倒茶。」

坐在床邊的香奈可急急起身,長腳三步作兩步跑向放著水壺的小桌。她一手拿水壺一手拿水杯,心中的焦急使雙手輕抖,險些將水潑出。

卡西歐撐起上半身,淡金色的眼裡映著女軍官美麗的背影。在代表強悍的鋼克特軍服中,他竟看到一絲脆弱。

卡西歐忽然開口道:「不是你的錯。」

「啊?」

香奈可疑惑的回頭,卡西歐皺了下眉頭,倒回枕頭上道:「我昏倒是因為睡眠不足,跟你沒有關係!」

女軍官呆了半刻才弄清楚對方的話,她露出釋然的笑,一蹦一蹦的跳到床邊,送給卡西歐一個大大的擁抱:「謝謝你!小卡卡就是這點最迷人了,體貼的男人真是極品!」

「夠了!放開我,還有別用那種可笑的小名叫我!」卡西歐大力掙扎,費了一番力氣才推開香奈可。他指著明顯損壞、凹陷的大門,冷著一張臉道:「沒其他的事就快走,你可憐的上司八成在找人。」

「司令官不會找我,因為就是他派我來找你的。」

香奈可的話讓卡西歐的神色轉為嚴肅。黑髮青年再次從床上坐起,凝視著女軍官問:「奧米加將軍的命令?」

霍克霍.奧米加將軍是剛克特陸軍總司令。會由將軍直接下令,這絕非簡單的事,卡西歐注視著香奈可,以眼神催促對方說下去。

「……卡西歐,你會不會覺得,你最近對男人比較有反應?」香奈可挑挑眉毛,語重心長的道:「快點搬離玫瑰區吧!」

「不要扯開話題,將軍要你做什麼?」

香奈可收起玩鬧的表情,正經的問:「你最近有接到送包裹到〝渺渺〞的委託吧?」

「我不知道,我從春曉回來後,才剛開電腦聽委託,就被你给打斷了。」卡西歐省下〝你們又監控我的電腦〞之類的抱怨,直接切入正題:「軍方想介入嗎?是阻止還是警告?」

香奈可搖搖頭,她的聲音中有著難掩的欣喜,挺起胸膛道:「我們要幫助你,正確來說是掩護你。」

「為什麼?」卡西歐並沒有因此感到喜悅,對於天上掉下來的幸運,他一向不抱歡迎。

香奈可伸出兩隻手指,貼近卡西歐的臉解釋道:「兩個原因:一、我們剛好要去渺渺處理故障的武器出口物,有個會魔法的人同行會安全不少;二、寄信人是聖國仰日,給他們小甜頭有利我國外交。」

「仰日?鋼克特什麼時候和那個宗教至上的國家交好了?」卡西歐露出訝異的表情。信奉日昇之神〝還柔〞的仰日,與科學發達的鋼克特雖然同為西側大國,但卻因為立國宗旨相背且毫無往來,驕傲的神明國度居然會主動接洽鋼克特,這是他怎麼也想不透的。

「這點高層也嚇了一跳。但仔細討論後,判定此要求不會損害到鋼克特,所以就答應了。卡西歐你的意思呢?」香奈可眨眨眼,水波之眸透露強烈的同行希望。

卡西歐微微垂下眼,無言的握住枕頭邊的黑杖思考。杖頂的刻字菱形框,杖底的一小串鐵鍊是巫師學徒杖的特徵,不過將長杖作為三節伸縮卻是特殊設計。當卡西歐需要思索時,總是會無意識的伸手撫上杖身。

終於,在經過片刻考慮後,卡西歐開口答道:「我接受軍方的幫助。」

卡西歐瞪著立刻舉手歡呼的香奈可,指著夾在黑髮中的金絲下但書:「我要可以把〝全部〞頭髮都染成黑色的染髮劑,這點可以做到吧?」

卡西歐的髮色原本是金髮,在整個大陸中,黃或金髮是日昇之神之民的專利,血統越純正髮色越偏金,就旁人觀感而言也更美。不過對卡西歐而言只會越麻煩,只會招致一群虔誠之人請求他使用自己不會的法術。

「可以!不過小卡卡要等到十一個月後才能重染,這次給你的配方效力很強。」香奈可著迷的看著自己的傑作,黑金交雜的髮色讓卡西歐身上的神秘氣息更加明顯,遠較全黑或全金還好看。

「香奈可。」

卡西歐的聲音打斷香奈可的凝視。女軍官回神,笑瞇瞇的問:「什麼事?」

「去死。」

在美女軍官的翠眼中,黑髮青年很不客氣的比出罵人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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