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港口的風帶著鹹味,一陣陣從海面上刮向岸上,令墨色道路染上幾分絲潤,也吹去四周行人的炎熱。

等待上船的旅客和觀光客成群結隊的擠在藍帆布商店前,在商店的屋簷下,全是為了在離開前帶點鋼克特特產而努力殺價的人,而他們所買之物不外乎手電筒、打火機……等等簡單,可是對家鄉人而言稀奇的小物品。

卡西歐不帶感情的凝視人群。為了和軍方配合,他身上穿的是白色軍裝,胸前的階級徽明白標示少尉。黑髮青年雖沒正式從軍,可是軍方感念他常常被迫當新武器的靶子,特別給卡西歐顧問與少尉階級。

「卡西歐~登船手續辦好了!」

在平直海港的另一端,香奈可用力的揮手。鮮豔的紅髮在陽光下閃著耀眼光輝,讓翠眸更加明亮。卡西歐認命的站起來,走向興奮的友人。

「感謝仰日人的大方吧!猶安先生。」

香奈可誇張的揚手揮向港岸邊的大船。活像座小山丘的船身以精鋼製造,外觀則完全仿製木頭,褐色木紋古典而穩重;船首則刻有海洋女神──海倫絲寇的裸身像,女神圓潤的雙乳代表大海的母性,彎曲的長髮彷彿隨時會隨風搖晃,溫和的笑靨是每個行船人的保護;站在岸上雖看不見甲板上的擺設,但純金神像和紅色船帆便足以誇示大船的豪華。

卡西歐仰頭看著裝飾大於實用的船帆,斜眼望向香奈可問:「我們的旅費……還有剩吧?」

「當然有!我又不是那種會一口氣花光所有錢的笨蛋!」

香奈可雙眉一皺,一拳打向卡西歐的背。黑髮青年很有默契的彎腰閃過拳頭,他低下的眼不經意的望見一旁上船的旅客。

那是一名稍不注意,就會忽視的樸素女孩。黑色洋裝宛若喪服,略顯稀疏的棕髮節成兩條長辮,安靜陪伴灰色雙眸。

黑衣女孩斜視香奈可,平凡的臉浮起和外表年齡不符的深沉輕笑,粉色小口低聲吐出一句話:「鋼克特的女龍騎嗎?」

呼嘯的海風在少女說話那刻安靜,只有短短的問句傳入卡西歐耳中。黑衣女孩在人群流動下迅速消失在登船口,他直覺的想追上去,後腦杓卻同時傳來劇痛。

「哇啊?對不起!卡西歐,我以為你會閃開。」

香奈可扶著痛到蹲下來的同伴。她沒注意到卡西歐的失神,拳頭的力道自然也沒放輕,全力一擊導致對方久久無站起。

港口邊的行人好奇的偷看這兩位一點也不嚴肅的軍人,老人家搖搖頭感嘆今不比昔;年輕人則掩嘴輕笑,猜測起兩人的關係。

※※※※

海上天氣多變化,在大船出港後,湛藍晴天頓時罩上了一層灰布,雷聲轟隆轟隆的在天上叫囂,雲朵中的雨滴隨時都有可能打上甲板,明媚的海洋也罩上陰影。

客房內的卡西歐打開窗戶,讓水氣飄入以藍色調為主的單人房。在他的心中,黑衣女孩的呢喃一直在重複迴響,那張應該是少女,卻纏繞年長者陰影的臉也不停浮現。

鋼克特的女龍騎嗎?卡西歐微微瞇起眼,在腦中搜索關於話語的記憶。

龍騎。龍騎士的簡稱,由精神與肉體皆為上選的戰士與龍族組成,令人聞之喪膽的最強魔法部隊。可惜在兩千六百年前龍族棲息地遭到地震毀滅性的破壞後,龍騎士的威名也成絕響,人們的記憶也越漸稀薄,最後留存在剩下少數學者的研究報告,及巫師城、仰日、春曉等古國的圖書館中。

──那位小姑娘...為什麼會叫香奈可女龍騎?

在卡西歐專注思考時,預備已久的水珠大批落下,雷雨讓中午暗的像日落時分,雨聲雷聲塞滿聽者的耳朵。

卡西歐撫摸著藏在軍服外套內的法杖。淡金色的眸子因為窗外雷光而染上銀彩。冰涼的雨水順著海風大把大把的灑入藍色房間,將陷入思緒中的黑髮青年淋至一身溼。

──臉看起來沒印象。但也不能因此判定對方不是巫師城的人,我離開巫師城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

一回想起故鄉的名字,卡西歐不經面露陰鬱,不過他迅速拋開情緒,繼續推測。

──有可能是仰日人嗎?總之先暫時排除東方的國家,對方看起來不像東方人。

卡西歐將全副精力放在腦中運轉,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房門被人悄悄打開。拖著長長紅裙擺的女子敏捷接近窗前人影,結實修長的手臂輕輕按上窗框,以媲美海面狂風的速度關上窗子

堪稱粗暴的關窗動作發出巨響,將卡西歐敲回現實。黑髮青年瞪向關窗的香奈可,細眼中包夾著即將發作的雷電。

在同伴發火前,香奈可舉起雙手作出投降的姿勢,翠綠眼眸瞄瞄卡西歐半濕的軍服道:「罵人前先把衣服換掉。」

卡西歐愣了一下,這才從皮膚感覺到雨水的冰冷。他轉身走向角落行李,邊拿乾衣服邊對香奈可道:「出房或,轉過去,自己選一個。」

「轉過去!」

香奈可轉身面對單人床和小茶几。背後衣服落地的悉疏聲讓她突然困窘了起來,早知道就選出房,現在想開門出去也不可能了。

香奈可無意識的搓起手腕上的銀環,混亂的腦袋努力的想擠出轉移注意力的方法。

「很漂亮的禮服,上哪買的?」

卡西歐開啟的話題拯救了香奈可。她衝動的想轉身回應,好在在腳跟旋轉的前一刻,她的腦中浮起黑髮青年半裸身體的想像圖。

腦袋瞬間一片空白。

「香奈可?」

卡西歐呼喚。香奈可僵直身體,極為制式的回答:「這是、這是上面新開發的極微粒盔甲,雖然現在看起來是禮服,但在按下粒子重組鍵後,便能結合自身與周圍資源,變化成……」

「香奈可?」卡西歐的聲音從好奇轉成疑惑。他注意到香奈可的異常,在雙手迅速扣好軍服釦子後,立刻轉身走向友人。

「變化成能抵擋大口徑手槍的……」


「香奈可!」卡西歐抓著香奈可的肩膀,強迫喋喋不休的女軍官轉身面對自己:「你沒必要報告的這麼詳細,可以嗎?」

「可以……」香奈可的肩膀微微垂下。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在卡西歐面前緊張過度了,在卡西歐面前容易緊張、容易煩躁、容易興奮、容易……

「在船上活動時要盡量帶武器,我覺得這艘船不太安全。」卡西歐將法杖掛回腰帶上,金色眼眸不太高興的對著香奈可:「你有注意聽我說嗎?」

「有,我的無定之矛一直躺在你送的收納戒指中。」香奈可伸出右手,中指上的紅寶石戒指在雷電中閃閃發光。

容易有〝只是朋友〞的感覺。

※※※※

既然是豪華遊輪,自然少不了讓貴婦人炫耀穿著,老爺、公子結交友人,兼讓騙子大展身手的晚宴。

晚宴場地亮眼的過分,大大小小的純金人魚雕像四方空間,它們從樑柱與屋頂的交界處探頭,以藍寶石裝飾的雙眼沿著雪白牆壁往下看,反射著天花板的水晶燈;赤紅色地毯取自大陸南方塔塔沙叢林的火虎,鮮豔的獸毛在水晶燈下宛如靜靜燃燒的火焰,正對門口的虎頭血口大張,可是已吞不下任何獵物。

金、白、紅三色配上賓客的穿著,使人有置身萬花筒的錯覺。

卡西歐告別第五次經過眼前的黑紗女侍,女侍捧著托盤緩緩走向下一位客人,裸足、裸腰、裸背的三裸渺渺肚兜紗裙服讓周圍的男士頻頻回頭,但卡西歐的目光並沒有駐留在女侍身上。

他在找人。若不是為了尋找登船前看到的黑衣女孩,卡西歐死也不想參加這種累死人的豪華晚宴,雖然黑髮青年的容姿,要勝過周圍的花花公子絕非難事。

「卡西歐,」在會場逛過一圈後,香奈可回到卡西歐身邊。翠眼偷偷瞄向同伴嚴肅的側臉,壓低音量道:「你的定力已經好到快變性冷感了,輕鬆點又不會死人。」

「這與定力無關。」

卡西歐偏頭看向香奈可:紅色禮服包著飽滿胸型,銀色項鍊下是自然形成的粉色溝渠;渾圓的胸下是收小的腰,雖不比千金小姐纖細,但卻給人豹一般的柔軔感;在腰之下,紅色裙擺開出高岔,修長的雙腿勾引著他人視線。

足以令男人化身惡狼的身材,卡西歐在心中做出結論,收回視線望著遠去女侍,以修到人般無慾的口問道:「我已經看慣你了,所以對那種程度的沒反應。」

「這是稱讚嗎?」

香奈可期待的等著卡西歐回答。但黑髮青年卻沒接話,或者說,他現在並沒心情陪朋友聊天。

卡西歐掃視人群,金色眼眸滑過一張張陌生的臉,同時向香奈可問道:「你現在有空嗎?」

香奈可點點頭道:「有啊,你要做什麼?」

「身體借一下。」

話一說完,卡西歐便拉起香奈可的手,迅速的沉入舞池裡的男男女女中。

剛開始,沒上過舞蹈課的香奈可還有點手忙腳亂,但憑著靈活的運動神經和卡西歐的引導,兩人倒也還跳的像樣。

「幹麼這麼突然,我又不會逃走。」香奈可緊抓著卡西歐的手,翠色眼眸慌張的向四處張望。當她的注意力回到舞伴身上時,香奈可赫然發現卡西歐的視線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淡金色眸子盯著場中的臉孔,專注仔細的模樣活像是一雙電眼。

「你在找什麼?」香奈可的聲音中有火氣。找她跳舞卻在看別人?這傢伙……

「年約十五歲,褐髮綁辮子、穿黑洋裝姑娘。有看到的嗎?」卡西歐貼在香奈可的耳畔回答。藉著音樂流動走遍全場,這是最能不動聲色的繞過場中每個人的方法。

「沒有!每個人都在轉圈圈,我哪看的到啊?」

香奈可輕聲的罵著。她將下巴放在舞伴肩膀上,無聊的向四周亂瞄。在看到某張臉時,高挑的身軀微微一震,女軍官轉頭貼著卡西歐的耳朶低聲問:「我可以離開一下嗎?」

「跳膩了?」卡西歐繼續搜尋人群,雙眼僅空出一秒鐘望向香奈可。

「不,是見到討厭的人,想快點開溜。」香奈可死盯著舞池外的消瘦的男軍官。

從個性到外貌,香奈可都不喜歡鋼克特工兵部隊副隊長──愛梅達.夏.維克。稀疏灰髮不知是禿頭還是高額頭造成,香奈可認為兩者皆有;小小藍眼躲在無框厚眼鏡後,說好聽是精明,難聽是像老鼠;蒼白乾枯的嘴唇、臉頰活似僵屍,正好和男軍官高卻無肉的身體搭成一對。

若不是在這裡見到那男人,香奈可都忘了一同出這趟任務的人除了卡西歐,還有眼前的僵屍科學家。

「那就分開吧,我要找的人似乎也不在這裡。」卡西歐牽著香奈可,以一個漂亮的旋轉將兩人帶離舞池。

「一起回房間吧!」

香奈可高興的想挽起卡西歐的手。但她卻撲了空,卡西歐抽手閃開,直直的走向晚宴出口,轉頭對香奈可道:「你先回去,我要換別的方式找。」

黑金交錯的髮絲在充滿香水味的空氣中飄動,不消片刻就隱沒在人群中。香奈可皺眉瞪著出口,長手一伸取走了身邊女侍托盤上的酒一口氣灌下,可怕的氣勢嚇退想來搭訕的男子。

※※※※

少了旅客駐足的甲板冷清無比,和晚宴會場簡直是兩個世界。

除了寒風和借船休息的的海鳥,木色地板上沒有任何殘留的腳印或動物,就連海風也是輕輕一掃便離去。

船首的海洋女神挺著柔美上身,迎接因為船隻前進而刮起的風。卡西歐停在女神裸露的腳後,他拉起左手袖子,露出上手臂,兩個黑色金屬圈套在那上面,金屬圈間以鐵製符文相連,遠遠看上去活像是黑色刺青。

這是卡西歐的〝老師〞特別為他製作的封印,目的則是要壓抑特殊體質。在戴上封印前,黑髮青年一直處於意識混亂的痛苦中,無法思考也無法控制身體。

「解開一個字應該就夠了。」

卡西歐的右手觸碰上其中一個文字,在灌入法力的同時,文字的顏色迅速的由黑轉白,最後變成半透明。

隨著顏色的消失,外界傳到卡西歐腦中的訊息也增多。除了一般人藉五官所探知的一切,周圍元素流動的路線、其他心靈的感知也如涓涓細流般的在他體內奔流,化作色彩繽紛的色線,凌亂的彼此環繞糾纏。

就收集情報而言,是個非常優良的體質,可是若是控制不當,當事人將會因過多資訊而崩潰。

卡西歐在細流中尋找黑衣女孩。他專注的回想女孩的樣貌、僅聽過一次的聲音,以及一切想的起的細節。

雜亂色線在卡西歐的思緒下變化,整合成酷似人類少女的形狀。他伸出意識的觸手,正要觸摸人形抽取情報時,人形中猛然爆出藍色光束,將青年狠狠往後推。

「!?」

雙目失焦的卡西歐往後退了一步。他再次朝少女人形前進,但一堵由法力所形成的高牆已經擋在兩者之間,讓他只能退回。

--是巫師的力量,而且隱藏的非常巧妙。

卡西歐扶著女神像喘氣,淡金色的眼瞳銳利如刀鋒。他左臂的符文已經恢復黑色,只剩下解除封印所產生的餘溫還在著。

卡西歐拉下白色袖子。雖然沒辦法獲知更多訊息,可是已經確定女孩的所在地--大概在甲板上方六公尺處,也就是客房的位置。

「要乖乖等大哥歌過來喔。」

卡西歐自言自語的轉身,正要朝少女所在地移動時,寂靜的空氣飄來詭異的爬行聲。他停下腳步,握住腰間法杖,緊盯搭上甲板的半透明人手,以及散發妖異光芒的紅眼。

全身淺藍,上為人身下為魚尾的男人爬上甲板。卡西歐在被對方發現前閃身躲到牆後,他睜大雙眼,吃驚的看著不該出現在船上的生物。

--海妖精?

同時在船尾,海水正忤逆著自然法則,沿著船身爬上甲板,流往賓客聚集的晚宴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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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貓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