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法恩的祈禱應驗了一半:卡西歐是及時使出了翱翔術,不過在半途中卻因為體力不支而摔了下來。

一顆銀球垂直摔入黃沙,颳起滿天沙塵。鋼克特軍方提供的機車完好無缺的降落於沙地,但一起落下的騎士卻跌的全身痠痛。

正午的陽光毒辣的能殺人,尤其在黃色砂礫的反射下更是驚人。卡西歐頭痛的看著烈陽,現在不是抱怨天氣溫度的時候,必需想辦法追上船才行。

打定主意後,卡西歐馬上蹲在機車旁檢查零件,在確定一切正常後,他立刻騎上機車啟動引擎。灼熱的太陽雖是旅人的敵人,但對以太陽能為動力的機車而言,卻是最佳的能源。

往好處想,現在小落、法恩甚至行李都不在車上,周圍又沒任和商旅、野獸,是開快車的好機會。

「距離道行船停泊的章州有四百六十一公里。用飆的話……大概四個小時就夠了。」卡西歐盯著機車上的電子地圖,在確認行進方向後,馬上將機車頭拉向正確的角度,銀色機車頭正巧對上一抹黑色的人影。

--什麼時候來的!?

卡西歐反射性的向後退了一步,淡金色的眸子中映著突然冒出的陌生人:用紫色緞帶紮起的髮絲長至臀部,顏色漆黑的像能吞噬一切光輝;以綢緞和高級絨布縫製的墨色套裝華麗細緻,襯托主人略顯纖細的體型;比法恩更加蒼白的臉上掛著金絲墨鏡,墨鏡下是過度甜美的笑臉。

不知世事、欠缺磨練的公子哥。這是卡西歐對眼前人外表的第一印象。

「你就是用出那種大型魔法的人?」

笑容可掬的貴公子問。除了白臉上的笑容外,連語氣中也充滿了甜意,讓聽者忍不住放鬆警戒。

可惜對卡西歐而言,過多的善意只會讓他立起心防,更加戒慎以待。

卡西歐將兩手從機車上移開,叉到口袋裡。他跳下座位,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問:「你就是差點把道行船砍成兩半的人?」

「會這麼問表示你是囉!」

貴公子雀躍的向前踏了一步,垂在腦後的黑髮突然長了一大截。

卡西歐立刻握緊口袋中的武器,雙眼緊鎖男人。

增長的黑髮溶化在貴公子的影子中。卡西歐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背後同時傳來的細微風聲。他連忙躍向旁邊,從影子中刺出的長尖椎銳利無比,輕易貫穿閃避不急的右大腿,鮮紅的血絲順著黑錐流下。

「哎呀~漏了三根呢!原本打算一次貫穿你的四肢,真可惜。」

貴公子的語氣中雖有著懊惱,但臉上愉悅的笑意仍不減,對造話中他失落的原因,令人背脊發寒。

貴公子悠閒的走向前。他看著插在尖椎上的卡西歐,被絲絨手套包裹的手指抬起被尖椎削出血痕的臉,笑咪咪的自我介紹:「你好,我是子夜‧德里斯,今天是第一次離開父親大人的沉默之堡喔!如有冒犯還請原諒。」

「德里斯……這麼說你是粹魔?」卡西歐勉強維持站姿,雙手在口袋中翻掏,尋找反擊的機會和武器。

「是啊!我是德里斯家的二兒子。提米爾要我來找一個送遺囑的信差。」子夜始終如一的微笑、紫色墨鏡下瞇成一條線的眼睛,全讓人忍不住打冷顫。他修長的手指貼著卡西歐的脖子,毫無溫度的手彷彿冰涼的刀鋒:「你有看到他嗎?」

「沒有。」

在回答的同時,卡西歐的右手突然劃出一道藍光。

雷射刀剖開了子夜的胸膛,高級套裝下的蒼白肌膚詭異的流出黑色液體。

卡西歐沒浪費時間去注意對方的體液,隨即將左手插入傷口,將掌心的兩顆球型炸彈塞在入破損胸口。

「滾開!」

卡西歐抽出左手,丟掉雷射刀的右手抓著法杖,借助杖身彈出的力道將子夜撞離。

飛在半空中的貴公子慘烈爆炸,破碎的上半身掉落在沙地上。

白色的肉塊和黑色血液散佈在卡西歐前方,令他升起嘔吐的衝動。卡西歐壓下從胸口湧出的不適,拾起雷射刀砍下尖椎,壓著傷口一拐一拐的走回機車。

卡西歐從後車廂中翻出軍用醫療箱,找出止血帶和繃帶綁在傷口上,就在此時,一股顫慄感突然從他的胸口上竄到頭皮。

卡西歐僵硬的回頭看著背後的屍塊。破碎的肉塊、血液和完好的下半身正緩緩的溶化在各自的影子中,接著一個個從頭顱的影子中冒出,像拼圖似的就定位。

--不會吧……

卡西歐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懾,全身僵硬的瞪著子夜的頭。

「……決定了。」面目全非的頭顱緩緩的長出白肉,掛著黑色液體的蒼白嘴唇微笑著道:「我不管信差了,我要你!」

酸臭的液體驟然湧上卡西歐的喉嚨,他再也無法忍耐,張開口吐了一地穢物。在黑色貴公子長出完整的脖子前,銀白色的機車已經朝著遠方綠洲狂奔而去。

※※※※

清涼的玄武岩地板傳來陣陣腳步聲,墨綠色的礦石地反射著夕陽光輝。

窩在石桌與樑柱夾縫間的小男孩緩緩睜開眼。帶著透明感的淡金色眸子盯著頭頂,雕刻著幾何圖形的墨綠岩石遮蔽住光線,他縮起佈滿淤血的四肢,將身體仔細的藏在石桌後。

「小卡西!小卡西!」

溫柔急切的呼喚聲漸漸接近。小男孩看見熟悉的巫師裙擺從遠方接近,繡著翠綠花紋的黑裙停在石桌前,柔順的棕髮從男孩的頭頂垂下。女巫師高雅白皙的五官露出笑,安心的嘆息。

「終於找到你了。」翠眼的女巫師跪在玄武岩地板上。她放下手中繁複的巫師杖,對著樑柱間的小男孩伸出雙手,輕聲細語的道:「來,我們去餐廳吃晚飯。」

小男孩看了女巫師一眼,金色短髮依然貼著地板,雙手緊緊的收在背後,完全沒有爬出躲避處的意思。

「小卡西,你再不出來我就要生氣了喔。」

女巫師柔軟的聲音轉低,美麗的綠眼溫柔中含有堅決,小男孩只好乖乖的伸出手。

青印遍布的小手臂袒露在光線下,讓女巫師感到又驚又氣的,但她沒有質問小男孩,只是默默地將孩子拉出來,仔細的整理對方的頭髮和衣服。

在女巫師拉平黑色短褲時,俊俏的男孩主動解釋身上的傷口:「我和火之院的巫師打架。」

「小卡西……」女巫師停下手中的動作,細緻濃密的眉毛緊緊皺起,面色凝重的細聽孩子的話。

「三打一,贏了。」男孩頓了一下,轉開臉看著高處的拱型窗口,一臉漠然的道:「不過後來他們聯合土之院的巫師堵我。」

「小卡西,看著我。」女巫師用雙手捧起小男孩的臉,嚴肅的問:「是哪方主動的?」

小男孩垂下了眼,過了好一會才回答:「貝利先拉著我的領子大叫:『還柔人滾回仰日國去,待在巫師城做什麼!你該不會以為自己跟我們一樣吧!』。」

「然後呢?」

「然後旁邊的瑟林就出拳想打我的肚子;我閃過了,而且掙脫貝利的手用腿把她們掃倒;站在旁邊看的芬締趁機偷襲我,我擋下來了,接下來就是一場混戰,我被路過的火之院中等巫師記了兩個小過,他們三個也進了醫護所。」

男孩的聲音毫無起伏,無論是對於自己的勝利,或是對方的惡言都僅是平鋪直述敘述。女巫師一面聆聽著毫無溫度的話語,一面從帶來的醫藥箱中取出藥膏,仔細的塗抹在男孩淤血的地方。

「……後悔了嗎?」

男孩的問句讓女巫師抬起頭,細緻柔和的臉龐掛著淡淡微笑:「怎麼會呢?我跟薄仙都很喜歡你啊。」

「我的腦子說不定早就壞了,在裝上這個之前就壞了。」男孩低頭看向右手臂,夾著符文的黑色金屬環安靜的圈住手臂,金屬光輝隨著陽光的隱沒漸漸黯淡,男孩的聲音也轉而低沉:「如果是老師和薄叔叔的話,一定能生下更優秀的孩子吧?」

「那又怎麼樣呢?」女巫師伸出手環抱著男孩,輕柔的力道一點也沒碰痛淤血,反而溫柔包覆傷口:「我所喜歡的是小卡西是,我的兒子也是小卡西。假如現在的小卡西是瘋子,那我會說:『我喜歡一個瘋小孩。』」

「老師……」

「不要忘了,我們是擁有同樣姓氏的一家人,你是卡西歐‧猶安,我是諾奇亞‧猶安。就算種族不同,但那並不會影響彼此的親密。」女巫師輕輕的拉起小男孩的手,將小手掌貼上自己的胸口:「當你受傷時,這裡也在流血,所以,請你不要輕易的弄傷自己。」

「老師。」小男孩清楚的感覺到另一人皮膚下的溫度,和對方眼中的焦急。

「不要再自卑了,我期待你叫我母親,叫薄仙父親的一天。卡西歐‧猶安。」

溫暖柔和的香氣透過擁抱,深深烙在他心中。

※※※※

「卡西歐。」

稚嫩的童音將卡西歐拉出夢境。他茫然的眨眨眼,雙眼看著陌生的灰石天花板、繡花的毛地毯,接著才注意到守在床邊的小落。

「小落?」

孩童點點頭,將小手貼上卡西歐綁著繃帶的掌心。溫暖的熱流讓他想起夢境中的老師,心中頓時升起一陣酸苦。

「你醒了?」

法恩端著一小盆水走進門。陶水盆的底部沉著幾朶藍色小花,清涼的花香滲入水中,成為沙漠中最佳的退燒良藥。

小落熟練的將卡西歐頭上的熱毛巾放進水中,再將泡過水的毛巾仔細的擰乾,折成大小適中的長方形,小心的放到雙頰泛紅的青年額上。

「〝好好休息〞,這次我會堅持這四個字。」

法恩在床邊的方坐墊上坐下,雙唇勾起溫和但不容忤逆的淺笑。在脫去皮甲、鎖子甲和斗篷後,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修長優雅,若不是身上穿的是廉價亞麻布杉、儉樸黑長褲,任誰都會以為坐墊上的人是出身名門的爵爺。

卡西歐轉頭看了頗為放鬆的保鑣一眼,雙眼掃視四周問:「我的法杖跟裝備呢?」

「都收在門邊的櫃子裡。」法恩指指靠牆而立的白色布櫃,未收起的黑色法杖正靠在以布為皮、樹枝為架的櫃子上。

法恩以合緩的語調、絕對優勢的力氣壓下想爬起來的雇主,安撫對方道:「別這麼緊張。這間旅館裡住著仰日的祭司騎士團,對方同意與我們同行一陣子。還柔人對魔族很敏感,你可以相信他們的能力。」

「是嗎?但我就沒感覺到……」卡西歐嘀咕。雖然國籍上非仰日,但他本身就是血源純正的還柔人,卻還是沒察覺到子夜的存在。

「什麼?」

沒聽清楚的法恩追問,他擔心的看著失神的卡西歐,但對方只是揮揮手不想談,轉移話題道:「我怎麼會在這裡?」

「你要感謝你的機車。」法恩的視線投向停在角落的銀白機車:「它很盡責的用自動駕駛送你到章州。當時你失去意識又發高燒,而且還有半條腿是紅的。記得嗎?」

「沒有印象。」卡西歐將一隻手從毯子中抽出。他的手指因為失血而發白,黑髮青年皺皺眉,以指尖撫摸小落腫起的眼眶,輕聲細語的問:「我嚇壞你了?」

小落點點頭,爬上床隔著毯子抱住卡西歐。

「對不起。」卡西歐用手指梳著小落的銀髮。當他再次將視線轉向法恩時,偏白臉上掛著凝重的表情:「你聽過子夜‧德里斯這個名字嗎?」

法恩露出相當訝異的表情,閒適的神情一掃而空,嚴肅的反問卡西歐:「你從哪知道這個名字的?」

「一個攻擊我的噁心變態,他說那是他的名字。」卡西歐藏在毯子下的手輕輕的覆上右腿的傷,腦中回想著對方不合時宜的微笑:「黑髮黑眼,皮膚比你白。你知道這號人物嗎?」

法恩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默默不語的他似乎在考慮什麼,最後終於開口回答:「知道,他是德里斯伯爵的二子,母親是仰日的祭司,似乎是某名門的千金。」

「……你在開玩笑吧?」卡西歐推開小落,撐起上半身盯著法恩道:「魔族和還柔族不可能生的出小孩,這兩族的血統天生相斥。」

「我沒開玩笑。子夜的出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包括他的父親和母親。」說到這兒,法恩在次停下確認:「你確定對方說的是〝子夜‧德里斯〞這幾個字嗎?」

卡西歐凝視著法恩的臉,慢條斯理的道:「他報名字時我的頭腦很清楚。」

見到卡西歐明顯不悅的反應,法恩連忙傾身道歉解釋:「抱歉,我並沒有懷疑你的意思,只是……太過震驚了。據我所知,子夜在出生後就沒踏出沉默之堡一步,尤其是在他吞掉自己的母親後。」

「吞掉!?」

卡西歐的聲音因為驚訝而拉高。他移動雙腳想下床靠近法恩,但受傷的右腿受不了突然的動作,繃帶下的傷口立即傳來一陣劇痛,將卡西歐摔回床上。

搶在法恩伸手之前,小落便先幫卡西歐拉好滑到地上的毯子。高大的戰士收回手,繼續陳述著令人發毛的回憶:「詳細情形沒有人知道,但根據照顧琉夜夫人──她是子夜的母親──的傭人所言,他們在早上到達夫人房間時沒有看見夫人,倒是見到二少爺笑咪咪的坐在夫人的床上,若無其事說:『因為母親大人說她無顏活在世上,所以我就把她整個人吞掉了!』當時傭人在聽到子夜的回答後,全部嚇的說不出話來。」

「……是因為那傢伙說話的語氣和表情吧?」一想起烈陽下那張絕對甜美卻又絕對冰冷的笑臉,卡西歐的背脊不經升起一陣寒氣。

法恩沉默的點頭。自從卡西歐說出子夜的名字後,他的臉上就一直籠罩著相當沉重的表情,微微瞇起的藍眼顯示著主人正專注於沉思。

一串敲門聲打散了房內的安靜,法恩起身去開門。

門外拿著五芒太陽杖,外穿白色盔甲,內著黃衣的祭司發現開門的竟是個魔族,雙眉立刻嫌惡皺起,快速的交代完來意後立刻離去。

在祭司離開後,法恩臉上的憂心似乎更加嚴重了。他走向卡西歐,跪在床邊問:「卡西歐,你今晚可以動身嗎?」

「可以。」

在回話時,卡西歐的腿因為抽痛而微微的抖了一下。他雖然同時以拉毯子的動作掩飾,但仍逃不過法恩的眼睛。

高大的戰士為雇主逞強的舉動皺起眉頭,以合緩但堅定的語氣道:「你跟小落坐妮妮,我會把機車綁在後面。」

「妮妮?」

卡西歐和小落同時開口發問,兩個人的臉上寫滿了問號,法恩這才發現自己又不小心說溜嘴了。一向穩重的戰士微微偏頭看向窗外,放低音量裝出漫不經心的模樣回答:「那是我的風沙獸的名字。」

「……」

床上的兩個人沒回話,但法恩卻清楚的感覺到空氣中詭異的波動,他無奈的嘆了口氣,盯著窗外道:「那是我內人取的名字。」

「你太太……很有創意。」雖然卡西歐口中說著稱讚的話,但他的嘴角卻因為強忍笑意而微微抽動著。

「想笑就笑吧,只要別扯到傷口就行。」法恩提起隨身大劍,在離房前還不望叮嚀道:「卡西歐,看在我還有老婆、小孩要養的份上,別隨便亂跑,將法恩‧德‧瑞柏恩的保鑣招牌給砸了喔。」

卡西歐苦笑,無奈的指正道:「我可不是你的業務範圍,你要保護的只有小落。」

法恩搖搖頭,一面關門一面低聲道:「你是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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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禮拜因為各種原因(考試、報告以及焦阿巴<=毆),所以沙漠沒有新文。

嗚嗚嗚!為什麼要在期末考時讓我看到那麼萌的討論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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