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隔天下午,當玉儀告訴李越自己想到薔香樓幫忙時,老捕快第一時間的反應是拒絕,但接著立刻因為出發時間逼近,無暇顧慮師爺助手的動向。

玉儀的亂入計畫成功,他跟著其他捕快來到薔香樓,並且一同呆呆站在樓前。

對向玉儀、年輕捕快來說,薔香樓這等高級妓院不要說進,連經過都不會經過。

紅豔的高樓就算站在商家、旅店中,仍散發著不容忽視的光采。精巧的宮燈懸掛於褐瓦下,香而不俗的氣息由紙窗、門扉中飄出,誘人的女子歡笑聲緩緩傳進眾人耳中。

李越沒有漏看屬下們的呆愣,他清清嗓子喚醒眾人,用力敲佩刀吼道:「今天一定要將血花盜擒回,大家提高警覺,別讓姑娘們把魂給勾去啦!」

捕快們大聲回是,可是不少人的眼睛仍往門縫、窗間飄,李越搖搖頭,迅速將手下分成內外兩組,外組包圍薔香樓,內組再依樓層數分開。

李越忘了玉儀的存在,而玉儀索性直接將自己歸為內組,隨著資深捕快們進入樓中。

假如薔香樓的外部媲美富貴人家的宅邸,那內部就是華貴的宮廷了。向著名工匠訂製的大燈籠高掛在挑高天頂上,左右、後方的樓梯漆紅鑲金,正中央的方舞台樂曲不斷,身穿薄紗的女子旋轉嬌笑。

而除了打扮豔麗的妓女外,尚能找到男扮女裝的小官,或因應特定客人喜好,特別準備的英挺公子。

玉儀隨著捕快前進,他被周圍的景致、男女弄得頭昏眼花,一度脫隊差點被男克拉走,好在某位中年捕快伸出援手才脫身。

在經過華美的前廳後,迎接眾人的是雅緻的小橋流水,獨立的廂房圍繞庭院,一反大門口的濃艷。

一直到越過後院,進入薔香樓最後面的建築物時,玉儀才見到這回受害者的父親──薔香樓老闆樓少芳。

在場的捕快以及玉儀嚇了一大跳,他們印象中的妓院老闆不是笑容諂媚,就是臉上寫著錢字,但眼前這位翩翩公子不要說沒有上述兩種惡態,氣質甚至比不少舉人還好。

樓少芳帶著幾名婢女站在廳堂中央,他身上沒有太多裝飾,但每一件都是千金難得;他的頭髮鬆鬆束在腰後,鬆散的髮絲有著莫名的嫵媚氣息。

「各位官爺,今晚要勞煩諸位了。」

而且聲音也十分好聽。

樓少芳單手輕揮,婢女們立刻替補快一一送上茶,琥珀色的茶水清香潤喉,讓喝慣粗茶的眾人大為驚豔。

周到的招待換來補快們的感激,感激轉為對工作的動力。在出發時還忐忑不安的人紛紛打起精神,按照李越的指示行動。

而人一散開,李越就發現這裡除了自己人外,還有不少佩劍持刀的江湖人士。他隨即向主人詢問:「樓老闆,這是……」

樓少芳面露難色,苦笑道:「這些是聽聞懸賞,一同前來擒拿血花盜的豪傑們。」

李越稍稍皺眉,瞪著這些搶與可能干擾工作的男人。

樓少芳識人無數,豈會讀不出老捕快的心思?他將手放到李越的肩上道:「官爺啊,我們作生意的,得罪不起官府也得罪不起江湖人,還請您多多包含。」

「不,這樣也好,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量……!」

李越總算發現玉儀跟進樓了,他推開屬下走來到玉儀身邊,正想勸阻時,對方緊急比出安靜的手勢。

李越住嘴,疑惑的朝玉儀的手指看去,赫然發現蛻葉混在江湖人士中。

「玉儀……」李越小聲的問:「你知道蛻葉要來嗎?」

「不知道,他只告訴我今晚要在打鐵舖過夜。」

李越無言,過了好一會才感嘆道:「你們家這麼窮啊……」

※※※※

守株待兔看似簡單,可是細究起來也是一門學問。晚來守怕兔子跑掉,早來守怕自己睡著,如何拿捏令人困擾。

李越的選擇是早來,並且勒令屬下不准喝酒,更不准抱姑娘。

隨著子時的接近,樓內變的越來越安靜。樓中客人和妓女、小官固然不是血花盜的目標,可是也不願意見到這位煞神,一個一個離樓或回到房間。

到了亥時時,整座樓都安靜下來,連落針、吸氣聲都聽的一清二楚。

「這燭火是怎麼回事?怎麼調都不夠亮!」

某位捕快火腦的抱怨,玉儀正好在他身邊,於是將燈台移到身邊,正要調整燭心時,異變發生。

刺骨寒風刮過廳堂,滿廳的紅燭、燈籠在瞬間熄滅,只剩玉儀手中蠟燭還亮著。

蠟燭的火燄之所以沒滅,是因為玉儀在寒風來臨時,本能的以身護火,而這一護,也讓他藉光源看見血花盜。

黑影由門口直奔中央的樓梯,玉儀隨即將蠟燭投出,並且大喊:「葉大哥,中間的樓梯!」

蠟燭敲中血花盜,燭火本該將人燒出一個洞,但卻在接觸後隨即熄滅。

不過此舉也換來緩衝的時間,蛻葉翻身躍上樓梯,長劍突刺血花道的背脊空門,逼的對方不得不轉身應敵。

蛻葉在中央的樓梯纏鬥血花盜,玉儀則是趁機走右側的小樓梯,直些來到樓小玉的房前。

玉儀一開門,房中的少女就大聲尖叫,他連忙用力搖頭,指著底下的血花盜證明身分。

「找個地方躲起來!」

玉儀急切的下令,拉著樓小玉往床前跑,少女因為恐懼而渾身發軟,全靠他才躲進床底。

而幾乎在玉儀將人塞進去的同時,樓小玉的閨房被撞開了。蛻葉連同木門,一起摔到玉儀跟前。

玉儀訝異的看著蛻葉身上的傷口,才剛想扶起對方,刀光就直逼蛻葉的咽喉。

玉儀以手臂保護蛻葉,寬刃刀貫穿他的左前臂,鮮血染濕衣袖,滴落在褐色木板地上。

蛻葉看著血液,一向平和的眼中爆出火光,他翻身站起,一劍刺向血花盜的胸膛。

這劍又急又猛,和蛻葉先前以擒為主的攻勢完全不同,就算是血花盜也只能勉強避開要害,讓長劍穿過肩膀。

但在這一劍之後,蛻葉卻像是斷了線的木偶,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玉儀緊張的盯著蛻葉,想出聲問,又怕此舉成為血花盜反擊的開始。他在武學造詣上雖不如蛻葉和李越,但也能察覺到敵人正伺機而動。

難熬的停頓沒有持續很久,血花盜後退讓劍離身,蒙頭黑布下的眼掃過蛻葉、玉儀,最後停在床前。

怎麼發現的?玉儀沒有細究的機會,血花盜衝向床,他壓著手臂傷口奔到賊人與木床之間,即使連抽劍的時間都沒有,也要阻止盜賊。

血花盜對玉儀不削一顧,染血刀刃直直劃向妨礙者。

死定了……玉儀閉上雙眼準備迎接人生最後一刻,可是意料中疼痛沒有出現,反倒聽見金屬彈開的聲音。

玉儀重心不穩的往後倒,一隻手攔在他的腰間,熟悉的嗓音傳進耳中:「站穩,小朋友。」

玉儀猛然睜開眼睛,詭言站在他面前,除了沒有狐狸耳朵、狐狸尾巴,看上去和沒有任何不同。

「你怎麼會在這裡?」

玉儀抓住詭言,在發現對方只靠一把紙扇防身後,整個人緊張到連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因為你沒回家睡覺。」詭言回答,一手將玉儀推到後頭道:「小朋友該上床睡覺了,這裡交給大人處理。」

「可是……」

玉儀不願意讓詭言獨自面對危險,不過對方的力氣遠勝過自己,妖狐回視的藍眸更是令他感到莫名壓力。

「交給大人處理。」

詭言重覆相同的話,沉穩的話語使人無法拒絕,更感到安心。

玉儀沒有選擇的退下,而位在兩丈遠的血花盜也發覺情勢有變,緊盯突然闖入的敵人,手中長刀爬上暗紅煙霧。

詭言手臂輕揚,在煙霧靠近玉儀前設下防線,濃重的血腥味瀰漫在整個房間,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展開扇子道:「既然是同類,我就不用手下留情了。人類,你的不幸就是和妖物相容啊。」

紙扇闔起,銀白強光乍現,玉儀本能的遮住雙眼,待他放下手時,房內已無血花盜的蹤跡。

「人上哪去了?」玉儀問。

詭言聳肩,輕描淡寫的答道:「被救走了。」

「救走?血花盜有援手?」

「大概吧。」詭言的回答無法使玉儀滿意,不過他立刻轉移話題道:「你的朋友還在發呆喔。」

玉儀急轉身,回倒蛻葉面前。

蛻葉維持原姿勢,蒼白的嘴唇顫抖開合,不停念著:「不行,不能回去……」

「葉大哥?」

玉儀的呼喚沒有得到回應,大力的搖晃也不見效果,他心一狠,舉手甩上蛻葉的臉頰。

巴掌將蛻葉打醒,他放下長劍,疑惑的問:「血花盜呢?」

「他離開了。」玉儀皺眉凝視蛻葉,憂心忡忡的問:「剛剛是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停下來?」

「我……」蛻葉語塞,他轉頭避開玉儀的目光,也因此發現剛冒出來的人。

詭言接收到蛻葉的視線,微笑揮手道:「晚安。」

蛻葉凝視陌生人片刻,指著詭言問:「……這個男人是誰?」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M.貓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