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達瑪悟、黑弗斯和泰兒芙三人在旅館內說話時,由皇宮出發的迎賓隊,已經和從外城進入的神諭教團車隊會合。

騎馬的教士們、白底紅紋的馬車加入皇家隊伍中,商人扶著煙囪遠望車輛與馬匹,相當訝異的道:「那台車子……不會吧!那是教團審判長的馬車啊!神諭教團竟然派三長之一來主持訂婚。」

「這是兩塊大陸皇族的聯姻,教團派出最高層也是可以預料的。」

「你說的真冷漠。」

商人低下頭,以看好戲的眼神盯著魔術師道:「我聽別人說,神諭教團這任的審判長很討厭沒規矩的傢伙,特別是整天到處亂跑的旅行藝人……」

「和旅行商人。」

魔術師柔聲補充,仰望商人擔憂的道:「請您小心一點,假如惹上了神諭教團的三長,就算是我也無能為力。」

「我又不是你,才不會去招惹審判長!」

商人一面低吼一面慢慢坐回屋簷上,他的目光飄向右側,盯著下樓的梯子,敲敲魔術師的肩膀問:「你和達瑪悟小弟還沒合好啊?」

「他還在整理自己的情緒。」

魔術師答話的口氣和平常沒什麼差別,然而對極為熟悉的他的人──譬如商人--來說,這句話說的太慢太沉了。

商人眉頭緊皺,抬手搭上魔術師的肩膀,像個老朋友般誠懇的道:「去向小弟認錯吧,小弟人很好說話,一定會原諒你的。」

「為什麼您一口咬定是我要道歉?」

「因為小弟比你正直比你溫柔比你纖細比你有良心比你好欺負。」

商人一口氣吐出二十多個字,近距離瞪視魔術師問:「我有說錯嗎?」

魔術師舉起雙手投降道:「完全正確。」

「聽前輩的話不會錯,快去向小弟賠罪吧。」

面對商人的善意催促,魔術師僅是微笑,接著便轉開頭注視遠處的隊伍。

世界上有些事,不是道歉、賠罪就能挽回的。

※※※※

王都居民入睡的時間相當早,天色才剛暗下來,城內的人就關門上床休息了。

達瑪悟站在旅館房間內,面色凝重的看向對面,他室友所坐的位置。

拜馨尼若公主的婚禮之賜,愛芙內能住人的地方都客滿了,商人雖然靠關係搶到空房,不過也只有一間雙人房一間單人房。

五個人擠三個人的空間,眾人抽籤之後決定魔術師、黑弗斯和商人住雙人房,達瑪悟則打地鋪和……

泰兒芙坐在達瑪悟對面的床上,雙手放在胸口解開洋裝領口,當著土人的面脫衣解裙。

達瑪悟在泰兒芙的手伸到胸口前轉身,抱起被子和枕頭往外走道:「我睡走廊。晚安。」

可惜,達瑪悟摸到門把前,他的右手就先一步被扣住。

「留在房間內。」

泰兒芙使用的是命令句,在達瑪悟拒絕前,丟出重擊土人的話:「你睡外面我不方便保護。」

達瑪悟的雙唇張開又閉上,抱著寢具默默回到原位,背對泰兒芙躺下。

土人背後是丟衣服的細響,他嘆一口氣,拉高棉被遮住耳朵。

泰兒芙對男女、害羞之類的毫無所知,就算自己費力解釋,所得到的回答也只有〝沒有問題,以你的能力傷不了我〞,然後繼續在男性同伴面前更衣、洗澡、靠在一起睡覺。

這麼幾次下來,達瑪悟都快搞不清楚到底泰兒芙是少女,還是他是少……

他絕對不是少女!絕對不是!達瑪悟在被子裡拍臉,被黑弗斯、泰兒芙亂叫太多次,害他都有一點性別錯亂了。

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明天還有明天的工作,他必需早點休息才行。達瑪悟深呼吸,正要閉上雙眼時,棉被忽然被拉開了。

達瑪悟本能的往上看,尷尬和驚嚇立即爬上他的臉。

拉開棉被的是泰兒芙,少女的外衣丟在床上,身上只剩下一件連身細肩襯裙,雪白輕薄的布料在月光照射下,幾乎能看到底下的身體線條。

假如是別的女孩穿這種衣服站在這種地方,那房間內肯定會充滿情慾之息,可是當對象是泰兒芙時,達瑪悟周圍的空氣卻凍結了。

泰兒芙俯視達瑪悟,以近乎拷問的口氣道:「沒在第一時間獲得情報,是我的失誤,可是接下來不會再犯錯了。達瑪悟‧人魚‧塔拉烏,你恨魔術師嗎?」

「泰兒芙,現在是睡覺的時間,有什麼問題……」

「回答我。」

泰兒芙的聲音不大,可是極具壓迫感。

達瑪悟閉上嘴,沉默片刻後,相當苦悶的道:「我不知道。」

「解釋。」

達瑪悟抓抓頭,坐起來靠在牆上道:「我覺得……不是那麼單純的情感。事情剛發生時,我的確很氣魔術師,假如他沒有忽然倒戈,席絲諾妮不會死。」

「所以你恨他?」

「我還沒說完。」

達瑪悟勉強笑一下,繼續說下去:「可是之後,我發現……怎麼講呢?憤怒的情緒沒有了,但是我還是沒辦法和魔術師獨處,而且老是覺得自己相當不足。」

泰兒芙誠實直接的道:「聽不懂,可是你回答了預定要問的問題──為什麼想要變強?」

達瑪悟哭笑不得的答道:「因為和你、黑弗斯和魔術師相比,我很弱啊。」

「我會保護你,我的力量不夠嗎?」

「非常足夠。」

達瑪悟笑出來,他的背上、手上和腳上都還留著與泰兒芙對練時的傷疤,少女不只善長使用晶石武器,肉搏和白刃戰也非常優秀。

泰兒芙皺皺眉,露出幾乎和常人相同的苦惱表情問:「那為什麼想變強?」

「我不想一直受人保護。」

也不希望再次失去重要的人。達瑪悟將後半句留在口中,他無論如何都不想重演席絲諾妮的悲劇。

「我覺得達瑪悟現在這個樣子就很好了。」

泰兒芙的眉間滲出一絲不安,稍帶憂慮的道:「我喜歡溫柔、敏感,會因為奇怪事情不舒服,和我不一樣的達瑪悟。」

達瑪悟想起泰兒芙當眾脫衣的舉動,忍不住笑出聲道:「我敢保證,就算我變強了,還是會一天到晚因為奇怪的事情不舒服。」

「溫柔和敏感也能保證嗎?」

「我保證不會變。晚安。」

達瑪悟轉身躺回床上,可是泰兒芙卻沒有走,依舊站在土人的面前。

「還有什麼事嗎?」達瑪悟問。

「……不要到我無法防守的地方。」

泰兒芙的話語中有濃濃的恐懼,她右手緊握,微微抖著拳頭道:「殺手、騎士、士兵和教士都能擊敗,但是只有這個……幽幽暗暗,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無法抵擋,不能從中保護你。」

泰兒芙說的不清不楚,但達瑪悟明白她的意思,少女察覺到朋友內心所受的折磨,可是不知該如何幫忙。

「你很溫柔呢。」

達瑪悟輕輕重複:「溫柔又堅強。」

「我只會殺人。」

「是保護人。」

達瑪悟微笑指正,因為泰兒芙給予的關懷,他幾乎不需要勉強自己就露出笑容。

「是保護人……」

泰兒芙低下頭反覆咀嚼這句話,罕見的不好意思起來,過了好一會才低聲說〝晚安〞,返回自己的床上。

不過泰兒芙還沒躺妥,轟隆聲就打破寂靜,驚動城內正要入眠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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