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瑪悟的祈求還沒得到回應,新的麻煩就接踵而至。

達瑪悟剛踏上通往四人──現在是三人──房間的走廊,就覺得有股說不出的焦慮,他加快腳步往房門走去,很快就看到三名教士站在門口。

當達瑪悟再靠近一點時,他又多看到一個人。

泰兒芙兩手持刀擋在門前,纖細的身軀幾乎被教士們完全擋住,可是所散發的氣勢卻不容忽視。

緊繃的氣氛從房間蔓延到達瑪悟面前,他快步走向四個人,伸手搭上最末尾的教士──伊貝──的肩頭問:「發生什麼事了?」

伊貝扭頭往後看,認出眼前是黑弗斯的同伴後,立刻揪住達瑪悟的手腕道:「喂,叫你的人退下,她從剛剛就一直妨礙悠銀大人進房。」

達瑪悟稍稍蹙眉,視線掃向泰兒芙尋求解答。

泰兒芙維持原姿勢,眼睛動也不動的緊盯悠銀、瓏狼和伊貝道:「入侵者,敵人。」

這一說,伊貝的火氣馬上飆高,前踏一步想斥責泰兒芙。

達瑪悟連忙扣住伊貝的肩膀問:「冒昧請問一下,三位進房的目的是什麼?」

「我們是來看黑弗斯的,聽說那個黑心貨把他丟了就跑,這是不是真的?」

伊貝毫不掩飾自己的對魔術師的憤慨,注視對方的眼中也夾雜怒火,右手甚至激動的緊緊握拳

然而這些話與視線聽在讀過魔術師留書的人耳中,卻顯得相當蠻橫不講理。

達瑪悟的臉迅速冷下來,僅維持基本禮儀道:「原來如此,不過恕我直言,我們雖然只是普通平民,可是也有自己的事要做,突然登門拜訪會造成我們的困擾。」

伊貝很快就聽懂達瑪悟的暗示──我們沒空理你,雙手插腰怒吼道:「喂,悠銀大人可是特別抽出時間過來,你不要給我太過份!」

達瑪悟在連日勞心焦慮下也惱火起來:「這樣啊,那真是抱歉,我們進愛芙後碰到的高官個性都很溫和,就算我們小小冒犯一下也只會溫柔的糾正,令三位怒火攻心真是對不起。」

「你……!」

「夠了,墨菲尼教士。」

瓏狼將伊貝往後推,先向達瑪悟欠身,接著才開口:「突然造訪是我們的過失,對不起。」

「瓏狼大人,您不用……」

「墨菲尼教士,收斂你的脾氣。」

瓏狼的話聲不大,口氣也不特別嚴厲,但就是能讓伊貝脖子一縮退回去。

「既然已經引起兩位不滿,便不該繼續待在這裡,不過正如墨菲尼教士所言,悠銀大人相當忙碌,請原諒我們必須如此唐突的拜訪三位。」

瓏狼再次欠身,但是這回口氣不再偏於謙卑,而是用不容拒絕的平靜口氣道:「悠銀大人對於自己同族的狀況很關切,墨菲尼教士也很憂心朋友,請讓我們進房。」

達瑪悟沒有回答,視線越過三人,和泰兒芙四目相對。

泰兒芙輕輕搖頭,雙手握刀表達不願意放行的意思。

達瑪悟難為的皺眉,對方都已經道歉了,再堅持下去得罪教團事小,造成馨尼若的困擾才是大問題。

衡量輕重之下,達瑪悟退讓一步道:「我們可以讓你們進去,可是不能單獨談話,而且進去的人僅限黑弗斯認識的。」

「可以。」

瓏狼轉向伊貝道:「你陪悠銀大人進去,我留在門外。」

「我陪悠銀大人進去?」

「沒有自信擔任這個工作嗎?」瓏狼挑眉反問。

「請放心交給我。」

伊貝挺直腰桿,在達瑪悟開門後,跟在悠銀身邊進房。

達瑪悟看著兩位教士入房,等了一會後卻沒見到泰兒芙跟上,疑惑的看向少女。

泰兒芙反轉短刀,指著瓏狼的咽喉道:「我在外面監視他,黑弗斯拜託你。」

「我會照顧好黑弗斯。」

達瑪悟關上門,一回身便看到悠銀、伊貝在房內東翻西找,後者還不顧弄髒衣服蹲在地上找人。

達瑪悟單手扠腰環顧房內,眼尖的發現角落行李擺放位置略有不同,馬上走過去掀起行李上的布。

布下是魔術師的外套,而外套下是什麼東西就不難想像了。

達瑪悟輕輕拍外套,白外套左右動兩下,露出黑髮和紅通通的眼睛。

「黑弗斯,伊貝和白色的狐人來看你了喔。」

達瑪悟話剛說完,黑弗斯就猛然起立,撞倒行李四處張望問:「在哪裡?伊貝和悠銀在哪裡?」

「在這裡。」

伊貝代替達瑪悟回答,走到黑弗斯面前,仰頭注視狐人的臉。

黑弗斯不知道伊貝在看什麼,身體不知不覺就緊張起來,咻一聲抱頭縮回行李堆中。

伊貝愣住,停了一拍才回神俯身抓住黑弗斯雙肩喊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啊!自己跳出來找人又躲起來。」

「我不知道伊貝在看什麼,好奇怪。」

「我在看你臉上的淚痕啦!哭到眼睛都腫起來了,別人不看才有鬼!」

「踵了?」

「你自己不知道嗎?」

伊貝掏出手帕,左看右看找到水壺,浸濕白手帕一面替黑弗斯擦臉一面抱怨:「真是的,我還以為你比較會照顧自己了,結果完全沒有進步嘛。」

「伊貝輕一點。」

「閉嘴,你又不是女人,對臉那麼小心做什麼?」

伊貝把黑弗斯的臉擦過一遍,於退後時順勢將人拉出行李堆,直接推到悠銀面前。

黑弗斯重心不穩的往前傾,雙手本能的往前抓,最後落在悠銀肩膀上。

悠銀反射動作扶住黑弗斯,橘眼與對方的紅眼相對,她頓時有點尷尬,拉長手臂想把人推開。

然而黑弗斯不給她機會,一把抱住悠銀,拉平耳朵把頭靠在對方肩膀上抽泣。

悠銀的手由推改拍,笨拙的拍撫黑弗斯道:「乖乖乖,不要哭喔。」

「魔術師不見了……」

「好好好,不哭不哭。」

「魔術師嚎嗚嚎嗚……」

悠銀費了一番力氣才讓黑弗斯鬆手,將人扶到床邊坐下。

先前繃緊的空氣因此紓解不少,尤其是在悠銀刻意摘下帽子露出狐耳時,房內氣氛幾乎可稱為輕鬆。

可惜,悠銀一句話就讓房間氣溫下降。

「黑弗斯必須納入教團保護。」

達瑪悟一時間還無法理解悠銀在說什麼,不過等他理解對方的企圖後,火氣和錯愕一股腦湧出。

他介入黑弗斯與悠銀之間,擋住尚在狀況外的金黑狐人嚴肅道:「審判長大人,請您再說一次。」

悠銀早料到達瑪悟的反應,平靜的解釋:「黑弗斯是狐人,不,不只是狐人,他是最稀有的金黑狐人,知道狐人價值的人都會想奪取他,他和你們待在一起不安全。」

「黑弗斯已經和我們在一起超過半年了,這半年內沒有引起任何貴族或黑市的人注意,您的顧慮是多餘的。」

「那是運氣好,你不是狐人,不知道狐人被人類抓到後會……」

悠銀忽然住口,右手握拳不知在忍耐什麼,停頓片刻才繼續道:「有很恐怖的遭遇。人的安危不能賭機率,把黑弗斯安置在教團本部是最恰當的選擇,兩位如果願意的話,也可以一起來。」

「感謝審判長的好意,可是我們另有要務,短期內不考慮前進教團本部。」

「你是指找人嗎?如果是的話,黑弗斯可以先跟我們回本部,等你們找到人後再過來會合。」

「找人是我、泰兒芙和黑弗斯的共同責任。」

「你的意思是,你要黑弗斯冒著被人類發現的危險,陪你們東奔西跑找人?」

在達瑪悟、悠銀說話時,黑弗斯慢慢弄清楚兩人在吵什麼,分離的恐懼爬上他的心頭,雙手由後抓住達瑪悟的紅外套,惶惶不安的看著同伴。

達瑪悟不用看就能想像黑弗斯的表情,他反手握住狐人的手,堅定的直視悠銀道:「我和泰兒芙會免除黑弗斯的危險。」

「你和那個拿刀的女孩?」

悠銀冷笑,嚴厲的提醒:「那個女孩的來歷教團還沒查到,可是你就很清楚了,你不是駐留之地的人,在這裡缺乏人脈也不熟悉,萬一黑弗斯出事,你把人救出來的可能很低。」

達瑪悟在離開芒頓後,頭一次受到這麼猛烈直接的鄙視,他幾乎能具體看到一團火在胸口燒開,全靠自制力才維持冷靜道:「教團高層對恩人一向羞辱以待嗎?」

「我很感激你們對教團的幫助,可是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那我們就分開談。」

達瑪悟讓自己從口氣、目光都銳利的像把劍,直接切向悠銀的弱點道:「你要我怎麼相信一個在自個家裡都會被偷襲,還差點失身的教士,可以保護我重要的朋友?」

悠銀的臉瞬間轉白,夕陽色的眼瞳直直盯著達瑪悟,手腳軀幹如繃緊的弦。

達瑪悟升起一股欺負女孩子的罪惡感,可是黑弗斯還貼在他背後,入門前泰兒芙的拜託猶言在耳,自己說什麼都不能退讓。

他面無表情的等悠銀回話,可是話沒等到,巴掌卻先到了。

達瑪悟在沒準備下,整個臉被打到一邊,鮮紅的掌印貼在左臉頰上,輕脆的響聲傳至門外。

達瑪悟沒想到自己會被甩巴掌,悠銀也驚訝於自己的動作,伊貝、黑弗斯則是被嚇到,後者甚至整個人貼在土人背後。

空氣凝結,時間停滯,四人驚訝的看著彼此,直到門口傳來巨響才再次動起來。

泰兒芙撞破木門,蹲在門板上高舉雙刀抵檔攻擊;瓏狼長刀連刀鞘往下砸,卡在少女的雙刀交叉處。

「泰兒芙!」

「瓏狼大人?」

「瓏狼,你誤會了!」

達瑪悟、悠銀和伊貝同時出聲,三人盯著門板上與門板邊的人,連忙跑過去把同伴拉開。

「泰兒芙,別隨便亮刀子!」

在達瑪悟的斥責下,泰兒芙心不甘情不願的收刀,然而她一抬頭就看到土人臉上的手印,紫眼與殺氣立刻掃向悠銀。

達瑪悟攔住泰兒芙,可是她抽刀的聲音已經被瓏狼捕捉到,盲眼教士的手再次按上刀柄,隔著三公尺的距離與少女對峙。

冷冽的氣息蔓延整個房間,達瑪悟頭痛的看看泰兒芙再看看瓏狼,要自己趕快想出化解衝突的辦法。

「呦,達瑪悟、黑弗斯、泰兒芙你們在嗎?」

馨尼若愉快的呼喊響起,準皇帝陛下帶著準皇后出現在門口,清楚看到倒塌的門板,與門板兩側拔、握刀以對的男女。

緊繃變成尷尬,達瑪悟死命用眼神暗示泰兒芙收刀,可是少女卻完全沒收到他的訊息,維持原姿勢繼續狠瞪教士。

馨尼若把房內之人看過一輪,無視眾人的嚴肅、驚愕與不安,舉起酒壺搖一搖問:「要一起喝嗎?」

「感謝殿下的好意,但是我和我的隨從另有要務,改日再與殿下詳談。」

悠銀恢復的嚴肅表情,招來伊貝、瓏狼,三人一同離開房間。

教士們一走,達瑪悟的肩膀也輕了,他吐一口氣坐到椅子上,轉頭看向馨尼若道:「對不起,把你家的門給撞垮了。」

「啊?我們家有幾萬扇門,你是說哪扇?」

馨尼若拿著酒壺進房,在他與克蕾後頭是一整排女僕,八名女僕在短短幾分鐘內就把樸素的房間,佈置成香氣撲鼻的盛宴會場。

「列爾德說你們全部沒有乖乖吃飯,所以本皇帝就親自過來監督啦!」

馨尼若搭上達瑪悟的肩膀,抬起酒壺邪惡的道:「上回沒分出的勝負,就在今天拚出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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