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成站在大谷的收藏室內,抬起手輕輕撫過壁櫃中的刀具,從刀鞘末端一路往後摸,最後握住刀柄將刀拿離刀架。

他將刀鞘抽離一半,凝視銀色刀刃上的紋路,隨意翻轉翻轉幾回後,倏然收刀再抽刀,空刀架瞬間被砍成兩半。

大谷正巧在刀架上半部摔下來時進門,懊惱的看看剛陣亡的木架,上前將架子放回原處道:「三成你別拿我的東西出氣啊,雖然不是什麼昂貴的東西,但也有感情了。」

「那就讓我去斬家康。」

「我會,只是需要從長計議,這事急不……」

「刑部!我已經等四天了!」

三成不耐煩的吼斷大谷的話,自從他從家康家轉到大谷家後,就被友人以各種理由藉口關在門內,整整四天連大門門檻都沒跨出去過,累積九十六小時的煩躁可不是揮揮刀就能紓緩。

不過對大谷而言,他只是無奈朋友怎麼連四天都等不了,明明以前耐性沒這麼糟啊。

「四天,都四天了!太久了!」

然而三成的口氣實在太強勢堅定,讓大谷吐不出『也才四天』這四個字,只得默默皺眉把刀子收回來以策安全。

然而三成的還沒發洩完,反手又抓下一把刀,殺氣騰騰的瞪房間角落的黑石頭。

大谷連忙握住三成的手,把刀匆匆找個地方放下後,將危險人物帶離危險物品。

三成沒有反抗──他至少還記得大谷身體不好,只是臉色越來越陰沉,等到被拖進餐廳時,五官早就呈現能一秒嚇哭小朋友的可怕狀態。

大谷側頭偷瞄三成,正在思索要用什麼理由安撫時,他的手機忽然響了。

大谷半舉手要三成在餐廳等,自己則到一面牆之外的和室接電話。

起初他把談話聲控制在隔壁完全聽不見的大小,可是在撥話者丟出某個要求後,穩重如大谷者也忍不住提高音量。

「你確定?以三……以他現在的狀態,絕對會鬧出人命,你確定自己了解情況?」

大谷的話聲漸漸轉弱,直至餐廳完全聽不見的地步。

半小時候大谷回到餐廳,面有難色的看三成片刻,拋出爆炸性發言:「家康待會會過來。」

三成猛然轉頭看大谷,表情從漠然迅速轉為狠厲,激動的雙手握拳頻頻顫抖。

大谷將三成的反應看在眼底,心中的不安感一下子竄升兩倍,但也不可能把話收回,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道:「同行的還有長增我部、叫做島津的醫生,他們是來探望你。」

「殺了他……」

「所以你先在客房的床上等著,我會讓家康一個人進房,你就趁這個機會動手。記住了嗎?」

「終於可以殺死家康了……」

「三成!」

大谷大喝將三成的注意力叫回來,困擾的重複道:「你待在客房別出來,等家康進去後再下手。絕對要按照這個流程,清楚了嗎?」

「在哪裡殺都無所謂,快點把家康給我。」

「好好好,馬上就會給你,所以麻煩病人先回房間好好裝病。」

大谷將三成拉進房中,再三要求對方承諾不會跑出來、不會搗毀房內物品、會耐心等待家康自己進來後,才抱著滿滿的憂慮關上房門。

三成坐在床上等待,一開始還沉浸在復仇的喜悅中,然而隨著秒針的前進,一秒鐘的感覺變成一分鐘,一分鐘擴大為一小時,他很快就失去耐性。

好在門外傳來紛雜的人聲,先是島津的大嗓門哇哈哈,接著是元親的招呼語,最後則是家康輕到幾乎快聽不見的問候:「三成還好嗎?」

三成全身上下的神經都被這句話勾起來,專注的瞪著、聽著、想著門板外,腦子自動將不相干人士踢出意識外,一心一意捕捉家康的動向。

他細聽家康發出的所有聲音,配合自己對大谷家的記憶,比對出對方移動的軌跡,腦海中的畫面清晰到如親眼所見。

來吧,快點來吧,快點來到我面前,讓我把你的頭扭下來、腸子拉出來,放在祭壇上告祭秀吉大人的在天之靈!

三成無言的叫囂得到回應,他聽見家康的腳步聲在靠近,血液溫度、心跳頻率一下子升高加快,瞪大雙眼期待著門扉開啟的那一剎那。

終於,客房的門從門框上鬆開,家康的手、家康的袖子、家康的腳、家康的……一切緩緩出現在三成面前。

家康整個人站到房內,在關門同時為笑問:「三成,好幾天不見了,過的如……」

三成在『何』字出現前就撲過去,兩個人在櫃子與床舖間翻滾,撞倒好幾張椅子、震掉七八個擺飾,最後停在窗子前。家康在上三成在下。

家康緊緊扣住三成的雙手,帶著濃濃寵溺的口氣道:「別急別急,我還沒拿禮物給你。」

「不需要!放手!」

「怎麼會不需要呢?三成你一定需要。來,好好握住這個。」

家康將一把槍塞進三成手中,槍柄朝著對方,槍口朝自己,壓制的手同時放開。

三成在懷疑家康塞槍的用意前,手指就先扣下板機,看著子彈將西裝外套射穿,煙硝味與槍聲瀰漫房間。

一發、兩發、三發、四發、五發……三成發狂連射,將家康從坐在他身上射到仰躺在地,襯衫、外套滿是彈孔,發燙的彈殼散落四處。

三成在把子彈射光後仍連續扣板機,扣到手指發疼才停止,改用槍托重擊仇人的頭與身體,力量之大讓家康的額角立刻流血。

血也噴到三成臉上,他伸出舌頭去舔血,血腥味刺激味蕾和嗅覺,具體而強烈的化作復仇成功的快感。

但光是這樣還無法滿足三成,他俯下身趴在家康身上,感受對方不再起伏的胸膛、停止的鼻息,從中確認自己終於終結敵人的性命──戀人的性命。

三成的雙眼張至最大,從狂喜的高峰瞬間跌入空虛的谷底,爬起來低頭注視家康,右手放開手槍貼上愛人的臉頰。

還有溫度,但也只是還有溫度,其他的無論心跳、呼吸還是意識都沒了,只剩下空空的肉體,裡面沒有構成『德川家康』這個人的內容。

「啊……啊、啊……」

為什麼會這樣?他明明將背叛秀吉大人的人殺死,將家康背叛的可能永遠抹煞,為什麼還會感到痛苦呢?為什麼會比家康活著時還痛苦呢?

──我愛你,最愛最愛最愛你了三成。

──如果你那麼在意我的職業,我現在就打電話辭職!

──不會有比你更珍貴、更令我渴望的事物,我的心是這麼告訴我的。

──我在這裡,一直都在這裡。

過去甜蜜的愛語和回憶,此刻通通變成苦澀的箭,一發一發刺進三成胸口,告訴他『現實中』自己幹了什麼。

把愛人殺死了。

(把背叛者殺死了)

把最喜歡的人殺死了。

(把最憎恨背叛者殺死了)

把最喜歡且萬分包容自己的人殺死了。

(把最憎恨但也最喜歡的背叛者殺死了)

三成伸手揪住家康的衣領,徒勞無功的搖晃對方吼道:「起來家康!起來履行你的約定,起來回到我身邊!」

停止心跳呼吸的人不會有回應,傳達到三成手指的只有微涼的溫度、沉重的軀體,還有從額頭傷處灑出來的血。

至此,再擅長自欺的人都必須承認家康死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成雙手抓向天花板,夢裡的空虛和醒時的悲泣混合衝擊他的心臟,呼吸心跳一口氣失序,帶有腥味的眼淚順臉頰滑下。

死了,最尊敬最重要的秀吉大人死了。

死了,最喜歡最喜歡的家康也死了。

三成垂下手臂看著自己的手掌,上頭還殘留家康的血,以及過度施力後留下的瘀血,紫紫紅紅一片揮之不去洗之不淨。

那麼就別揮別洗,把抖不掉的東西緊擁,乾淨的地方也弄的和染汙處一樣髒亂,如此一來就不會發現自己丟失什麼。

三成抱著這個企圖,沾起家康的血塗抹臉頰喉頭、手掌手腕,再次趴下來摟住對方,掌心從微溼的後腦杓一路往下摸。

而在三成摸到家康的褲袋時,一個方形凸起勾起他的注意力,手一伸一抽摸出一個彈匣。

三成凝視黑色彈匣,嘴角緩緩上揚,爬起來將滾到角落的槍找回來,更換彈匣後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扣板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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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完結!再次強調這是HE(本文中有一個非常不好找的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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