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貓咪喵喵喵

00

麗莎坐上丈夫的車，轉頭看著身邊西裝筆挺剛升上管理職的丈夫，垂下手撫摸懷孕七個半月的肚子，沉浸在即將為人母的喜悅中。

她的丈夫啟動車輛，設定好往醫院的路徑後，轉過頭一臉輕鬆的道：「好了，二十分鐘會到醫院，做完產檢後我們在去好好吃一頓慶祝。」

「還不知道結果呢。」

「我不擔心結果。」

丈夫傾身親吻麗莎的臉頰，將一隻手放到愛妻的肩膀上，輕鬆愉快的描述自己訂了怎樣的餐廳，裡頭有多美麗的裝潢、美味的食物和優秀的服務生──不是機器人是真正的人類擔任。

麗莎帶著笑容聽丈夫說話，她其實不太在乎產檢後要去哪吃飯，只是喜歡看見心愛的男人想著自己、講著和自己有關的事，那會讓她覺得被深深愛著。

「這家店我一直想找強……啊糟糕。」

丈夫無意間吐出禁忌的名字，溫暖甜蜜的氣氛頓時減去大半。

麗莎抿嘴想起丈夫差點叫出名字的男人──強納森˙霍普，她交往九年的前男友，是個好人但不是好情人，記得送女友生日禮物但卻不能給予擁抱，對任務、金錢看的永遠比愛人重。

所以麗莎離開了他，雖然肚子裡的孩子也是分手的原因之一，不過主因還是強納森無法讓她浮現被愛的感覺。

她自認沒有對不起強納森，兩人早就是有名無實的情人，早點斬斷關係重新開始才是正常。

但是麗莎的丈夫顯然不這麼認為，丈夫和強納森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友，當初會接近她也是要替朋友照顧愛人，因此也認為自己背叛朋友。

麗莎不想讓前男友的陰影繼續干擾兩人，握住丈夫的雙手柔聲問：「待會我們要點什麼好？我今天想吃魚。」

「……」

「親愛的？」

「麗莎，我想我們還是應該去看看強……」

「不要！」

麗莎的拒絕迅速轉為尖叫，可是不是基於對丈夫提議的恐懼或厭惡，是因為有個男人忽然跳上汽車擋風玻璃。



01

熱水打在強納森的頭上，滑過掛在他脖子上的金屬軍籍牌，再往下走過胸、腹、大腿和腳趾，將一身的汗水疲倦沖進排水孔中。

他剛剛結束今日的模擬訓練，為求方便沒有上到一樓澡堂洗澡，而是就近使用地下二樓測試間旁的淋浴間。

狹小到只夠一人轉身的空間讓強納森感到熟悉，過去他在隊上時用的就是這種沐浴設備，十多人共用一間大浴室，彼此只靠薄隔板分開，稍微伸展一下手腳就會碰到蓮蓬頭或鐵架子。

相較之下不要說一樓的大澡堂了，連科長宿舍客房內附設的衛浴設備都像天國的產物。

「真是……引人墮落的地方。」

強納森關掉水柱抓來毛巾擦乾身體，離開小隔間到外頭的置物櫃取出衣褲套上，在打開淋浴間拉門的同時看到蒙特的背影與一台餐車。

他升起一絲失望，但很快就收起落寞振作精神喊道：「嘿蒙特，等很久了嗎？」

蒙特一聽到聲音就急轉身，跑到強納森面前不高興的道：「喂，為什麼你最近都在雷格斯這邊洗澡？」

「為什麼……因為比較近，脫掉裝備後走幾步路就到了。」

「只是因為距離嗎？我怎麼覺得你在躲人。」

「被躲的是我吧……」

「什麼？」

強納森揮揮手不想繼續談，他推過蒙特走到餐車前，看著上頭的鹹肉派、拌炒鮮蔬、菌菇湯和冰啤酒，拿起最後一項問：「陪我喝？」

「當然！」

兩人坐在鐵板凳上用午餐，起先蒙特只喝酒沒碰其他料理，可是在強納森切開肉派，鮮嫩香氛的肉汁從派中流出後，狼人馬上抓了一塊派送入自己口中。

強納森沒有阻止蒙特，反正狼人再怎麼吃都只會動有肉的菜，就算派被搶光他還有湯和拌炒蔬菜。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讓人類不干涉的原因──他沒什麼食慾。

強納森剛進行完整整一上午的外骨架系統模擬訓練，此刻應該是飢餓、極需補充熱量的狀態，而他也確實有肚子扁掉口乾舌燥的感覺，只是生理上想吃，心理上卻提不起勁。

感覺好像回到過去一樣……強納森機械化的咀嚼茄子，想起自己在過去為了維生而吃的日子，不挑食不講究烹飪方式與地點是他在戰地磨出來的習慣，可也是被前女友罵翻天的惡習。

──你沒辦法分辨軍糧跟高級餐廳的差別嗎？

印象中這句話是和一杯水同時潑上強納森的臉，當時怎麼收拾殘局他早就忘了，只剩下冰水的觸感還留在皮膚上。

遇上薛西莫爾後，強納森以為自己終於能分辨兩者，可是現在看起來那只是曇花一現，他又回到以前的樣子了，而且失去的還不只辨識軍糧、餐廳菜的能力，還有某人的關心。

自一個半禮拜前強納森成功使用外骨架系統殺死『目標』後，薛西莫爾似乎就對他放心或失去興趣，雖然仍舊有準備三餐，卻鮮少出現在人類面前，兩人的互動一下子少到像冷漠的公寓鄰居。

「堆了，泥瞎嗚有詩麻？」

「蒙特，把東西吞下去再說話。」

「你下午有事嗎？」

蒙特不等強納森回話，就揮舞沾有派皮屑的手道：「你還沒去過我住的洞穴吧？小白的樹屋、小紅帽兄妹的地下洞窟也是，有空的話趁今天天氣好去走走怎麼樣？」

「我下午打算做重量訓練。」

「別整天都是訓練訓練的啦！好不容易說服小白給我香草，小紅帽兄妹借我爐子，我還特地去抓野兔子，你不來我要怎麼辦！」

強納森冷淡的注視蒙特，直到狼人受不了跳起來才笑場道：「既然有預謀就直接講啊，我下午的時間都是你的了。」

蒙特眨眨眼，慢了三四秒才驚愕的道：「強納森你整我！」

「因為我們是好兄弟嘛。」

「……是這樣嗎？」

「都是這樣的喔。」

強納森把最後一塊肉派放進蒙特的盤子中道：「這個給你，好兄弟要分享彼此的獵物。」

「喔喔喔喔那我就不客氣了！」

蒙特馬上忘記剛剛的捉弄，大口大口的吃肉派，然後帶著半個臉頰的肉講述自己上午在做什麼。

強納森邊喝菌菇湯邊聽蒙特講話，並且在對方停下來時點頭或應兩聲，沒專心聽可也沒讓狼人發現。

二科中有心思單純也有心思複雜的，其中蒙特顯然屬於前者，薛西莫爾則是披著前者外衣的後者，強納森曾經以為他已經獲得夜血者的友誼，現在卻被對方拒於門外。

※※※※

這是強納森第一次帶著遊覽而非路過的心情進入二科外的森林。

他在蒙特的帶領下，從緋血堡正門的人類專用橋進入林中，一開始走的地方還算平坦，但經過兩次轉彎後很快進入盤根錯節、石塊枯枝遍佈的準原始林。

蒙特在第一個轉彎處就爽快的脫鞋赤腳走路，起伏不定還雜有碎石斷枝的地面對他絲毫沒有影響，輕鬆的讓強納森再次確信兩人屬於不同種族。

而在約十分鐘的快走後，一個藏在大樹陰影下的灰色岩窟映入強納森眼中，他看著洞窟片刻後衷心的道：「好像童話故事中大野狼住的地方。」

「強納森你說什麼！你對我們的傳統住宅有意見嗎！狼人的歷史可是比你們人類還長喔！分明是你們的童話學我們……啊！」

蒙特忽然停下凶巴巴的怒吼，盯著強納森有明顯起伏的胸口，再低頭看看人類的厚底軍靴，冒著冷汗問：「我剛剛……好像是用正常速度走路喔？」

「我想應該是。」

「然後我好像沒有停下來休息？」

「沒錯。」

「另外我們從剛剛就走很不平的路？」

「是啊。」強納森不太懂狼人問這堆做什麼。

蒙特臉色轉白，大動作下跪大聲道：「對不起！請原諒我！」

「原諒你什麼？」

「我忘記你是人類，沒有挑好走的路也沒有減速！」

蒙特額頭叩地萬般愧疚的道：「我真是頭笨狼！老大都特別拜托我要多照顧你，結果我做了什麼！」

「科長特別拜託你？」

強納森的聲音提高，跨大步走到蒙特面前，把狼人拉起來盯著對方的眼睛，無聲的要求解釋。

蒙特縮一下肩膀，不是害怕人類，是發現自己說漏嘴。

強納森看的懂狼人的肢體語言，因此更不能放過蒙特，更進一步直瞪朋友。

蒙特面帶難色的回望強納森，掙扎猶豫了好一會低下頭道：「老大看你最近比較沒精神，又有點過度虐待自己的傾向，所以要我多注意你一點。」

「我最近和科長幾乎沒碰面，他怎麼『看』到我精神不好？」

「老大有向雷格斯調錄影畫面。」

「……」

「你在生氣嗎？別氣嘛，老大只是擔心你，如果你不高興我去替你說一下。」

「……我沒有生氣。」

強納森後退幾步收回目光。儘管看起來不像，但他的確沒有生氣，只是覺得無力罷了。

薛西莫爾，你到底在打算什麼？又把我當成什麼人？科員？需要保護的人類？朋友還是……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