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蒲松雅前一天上晚班,又因為狐狸事件而晚睡,不過隔天早上他仍然準時於六點睜開雙眼。

……如果你養了兩隻貓、一隻狗,又有讓牠們吃早餐的習慣,自己想要賴床或睡過頭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汪!汪汪汪汪!」

「喵嗚--」

「喵、喵喵喵!」

蒲松雅在貓狗三重唱中爬起來,邊打哈欠邊換衣服,在一群毛小孩的環繞下,替自己與動物們熱早餐、看《動物星球頻道》的重播、看看他收容的受傷流浪貓與棕狐--後者仍舊在昏睡中。

然後,他牽著金騎士步行前往上班地點--秋墳二手租書店,他是該店的店長。

秋墳二手租書店是間出租並販售二手書的書店,距離蒲松雅家約半小時的路程,光聽名字就很奇怪,實際上也真的是一間很奇怪的書店。

這間店明明開在小學、國高中環繞的社區內,店內卻幾乎沒有半本漫畫、輕小說或娛樂八卦雜誌,取而代之的是一櫃櫃青少年不會有興趣的書,諸如厚如磚頭的小說、用詞隱諱難懂的詩集、作者名不可考的泛黃書冊、眾多財經科普書籍與雜誌。

除了藏書外,秋墳租書店的裝潢也堪稱一怪。以竹子、木頭桌椅和紙燈籠裝點的店面,十個路人有九個會以為這是一間茶館,剩下的一個則是沒注意到這裡有家店。

不過,這還不是秋墳租書店最奇怪的地方,至少在蒲松雅心中還不是。

在蒲松雅心中,秋墳租書店最奇怪的地方有兩個:其之一是這間書店居然沒倒,其之二則是這間書店的店長居然是他。

蒲松雅在大二時前往秋墳租書店應徵工讀生的工作,當時他不認為自己能得到這個工作,畢竟他幾乎具備所有服務業不該具備的特質--不擅長記憶人臉、不常笑又頗有殺氣、對人類缺乏耐心、有挖苦人類的衝動,而且連續被三家速食店和一家電影院拒絕。

然而,蒲松雅卻在面試開始五分鐘內就拿下這個工作,還一路從大二做到畢業,從工讀生、正職員工一路爬到店長。

對此,蒲松雅常常覺得,自己老闆的腦袋一定有問題。

不過,即使他常常懷疑老闆的大腦運作有問題,卻沒有辭職的打算,因為沒有幾個工作能容許他帶狗上班。


蒲松雅牽著金騎士走到書店門口,以遙控器打開鐵門,在等門捲起的時間將狗牽到一旁,用牆上的水龍頭幫愛犬洗腳。

他在洗狗時聽到清脆的鈴鐺聲,回頭便見到一名老婦人騎著三輪車,緩慢的從巷子另一頭騎過來。

老婦人和蒲松雅四目相對,蒼白的臉揚起笑容道:「蒲先生,早安啊。」

「觀太太早。」

蒲松雅向老婦人--觀老太太點頭,同時抓住金騎士的項圈,以免大狗帶著水珠撲向老婦人。

觀老太太是蒲松雅稀有的人類朋友之一,她靠資源回收與老人年金過活,經濟上不甚寬裕,不過卻有一顆溫柔大度的心。她多次主動向蒲松雅打招呼、送年輕人自製的麵點,花上將近一年的時間才建立彼此的友誼。

蒲松雅打開店門,先將金騎士趕進去,這才轉向觀老太太道:「稍等一下,我去把回收物拿出來。」

「謝謝你。」

「不謝,反正那些東西留著也是送給資源回收車。」

蒲松雅快步走入店內,幾分鐘後拎著裝滿鋁罐的塑膠袋與一罐麥茶回到觀老太太面前,把塑膠袋扔到車上,將麥茶交給朋友。

觀老太太接下麥茶驚喜的道:「太感謝你了,松雅你真貼心,我該給你什麼作為回禮呢?」

蒲松雅想起過去觀老太太所送的各式雜物,趕緊搖手道:「什麼都不用,真的!」

「那可不行。」觀老太太從側背包中掏出一本看起來有八成新的書籍,遞到蒲松雅的面前道:「請收下,祝你今天平安喜樂。」

蒲松雅尷尬的接下書道:「觀太太,這本書妳可以拿去資源回收吧?」

「把這麼好的書拿去資源回收太浪費了。」

觀老太太將麥茶放到三輪車前頭的籃子,握住車把微笑道:「蒲先生,我要去收下一個地方了,祝你今天一天平安喜樂。」

「也祝妳一天平安喜樂。」

蒲松雅回答,他目送觀老太太與三輪車消失在巷口,隨即垂下肩膀返回店內,繼續開店的工作。

他準時在九點鐘將「休息中」的門牌翻過來,在廣播電臺的整點新聞聲中,打開觀老太太所贈送的書打發時間。

這是一本與心理學相關的科普書,談的是人在面對親近或重要之人背叛時的反常心理,描述與舉例都頗有趣,讓蒲松雅看著看著就忘記時間,直到門口的搖鈴響起,才回神接待本日的第一位客人。

秋墳書店早上的客人大多是年長的老顧主,對於店內的消費方式與藏書的位置統統摸得一清二楚,蒲松雅除了收錢和找錢外,幾乎不需要招呼他們。

他輕輕鬆鬆的工作到中午,邊幫新進圖書建檔,邊等待下午班的工讀生進店。

而蒲松雅所等待的那位工讀生,一如他預期的遲到了。

店門在兩點十七分時彈開,一名戴鴨舌帽、背電腦包的男大學生奔入店內,雙手拍上櫃檯,氣喘吁吁的問:「我、我有沒、沒有……」

「你沒有趕上。」

蒲松雅替對方把話說完,盯著螢幕眼也不抬的道:「朱孝廉,恭喜你集滿第二十次遲到,我想你能換到三次打烊打掃。」

「店長……」

「我不接受討價還價,事實上,我沒開除你就算不錯了。」蒲松雅挑起單眉看向朱孝廉問:「還是說,你比較希望被開除?」

朱孝廉臉色轉青,前傾身子激動的呼喊:「不要開除我!這裡是唯一能讓我一面賺房租錢,又能一面趕報告的地方啊!」

「你是從哪想到這麼糟糕的求情語?」

朱孝廉雙手合十懇求道:「這是我最真誠的求情語,如果你感覺不到我的誠意,我願意奉上我電腦裡30G的A……」

蒲松雅在朱孝廉把話說完前,拿起筆記本拍朱孝廉的頭,瞪著前方的小色鬼沉聲道:「我對你電腦裡的東西一點興趣也沒有。去把東西放一放,然後出來接櫃檯。」

「遵命!」

朱孝廉向蒲松雅鞠躬,大步奔向櫃檯後方的員工休息室,將私人物品塞入置物櫃後,出來和蒲松雅換班。

蒲松雅起身將椅子讓出來,簡單提醒兼恐嚇朱孝廉幾句:「在我回來前要把資料鍵入完成。」然後出店去買午餐了。

因此,蒲松雅錯過「她」踏入店門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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