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荷荷,陪我玩嘛!

  
陽光穿過落地窗與條狀窗簾的縫隙,照在蒲松雅的臉上。他側躺在一張足以容納四名男人的大床中央,背後靠著愛貓花夫人,肚子前被黑勇者占據,愛犬金騎士躺在床角邊。
  
蒲松雅因為光線的熱度皺了皺眉,緩慢的張開雙眼,盯著昏暗的房間片刻,掀開棉被迷迷糊糊的爬起來。
  
房門在蒲松雅起身時打開,一名頂著橘子色的貓耳與貓尾,身穿暗紅色中山裝的斯文男子推著餐車走進來。
  
「早安,松雅少爺。」
  
貓耳男僕——阿菊將車子停在床邊,他是一名高瘦清秀的男子,淺黃色的短髮間立著橘子色貓耳,長長的貓尾在衣襬下輕晃。
  
阿菊伸手碰觸牆壁上的窗簾控制鈕,一面拉開窗簾、一面微笑問:「您早上想喝咖啡、紅玉紅茶、早餐茶,還是茉莉花茶?」
  
「給我水就可以了……」
  
蒲松雅掩嘴打哈欠,摸著大腿邊露出肚子的愛貓,瞇起眼低聲道:「那個……你其實不用特地送茶進來,這太麻煩你了。」
  
「這是我的工作,沒有完成的話,二郎大人會責備我。您想喝哪種茶?」
  
「紅玉,謝謝。」蒲松雅想了想,回應道。
  
他從阿菊手中接過溫熱的紅茶,啜飲一口後轉頭望向落地窗。窗外的景象是周圍房舍的屋頂,以及在柏油路上奔馳的大小車輛。
  
此處不是蒲松雅位於三樓的老公寓,而是荷洞院十五樓的一角。
  
荷洞院是荷二郎的居所,雖然名字中有個「院」字,但並非傳統的四合院或三合院,而是一棟高達二十層樓的現代大廈。
  
蒲松雅十天前從醫院住進這棟大樓,跟他一起搬進來的還有自家的兩隻貓、一隻狗,以及當時也在醫院病房的胡媚兒。
  
一人一狗一狐二貓全住在十五樓,享受百坪的活動空間,外加神出鬼沒、數量不明的貓、狗、兔子僕人,這讓蒲松雅的心情非常複雜。他並不是對自己的居住環境有什麼不滿,相反的,這根本是他幻想過無數次的仙境。
  
沒錯,雖然在朋友親戚與寵物心目中,蒲松雅一直是個實事求是,和妄想、幻想無緣的人,但其實他紓壓的方式之一就是幻想。
  
每當蒲松雅在店裡遇到奧客、在街上碰到爛人、於電視上目睹欠揍的政治人物,讓他血壓上升、火氣高漲時,就會開始編織自己的極樂仙境。
  
在這個仙境中,蒲松雅有一張帝王尺寸的大床,好讓他與心愛的貓狗能睡在同一張床上;帝王尺寸的大床要配上帝王尺寸的屋子,屋中家具可以少,但是貓跳臺、貓吊床、貓抓板、貓通道不能少,狗窩、飛盤、軟球硬球、軟墊……以下省略二十件寵物家具當然也不能缺。
  
而有了房子,當然要有住進來的動物。蒲松雅希望屋中不管哪個房間,都能看見小動物穿梭躺臥,無論是懶洋洋的貓、精力充沛的狗、蹦蹦跳跳的兔子或小小一隻的老鼠,凡是毛茸茸的哺乳類動物他都歡迎。
  
不過,大房子會有打掃問題,蒲松雅雖然不討厭清潔工作,但百坪房舍掃起來可是很可怕的,所以最好有家事小精靈代勞。
  
以上就是蒲松雅心中的毛茸茸仙境,他時常躲進仙境中紓壓,而且不定時加入新設定。只是躲歸躲,他一次也沒有「或許哪天仙境會搬到現實中」的念頭。
  
如今,蒲松雅夢中的仙境降臨了。
  
他的寢室與自家公寓一樣大,屁股下是大得嚇人還附帶四根柱子的藍色床鋪;前方是柔軟的防跌倒地毯,地毯上放置著精心製作的貓狗玩具與跳臺……此外,還有像從樣品屋中搬出來的新家具,房間末端甚至有一間附無障礙設備的浴室。
  
寢室之外還有書房、客廳、餐廳、廚房等基本配備,而遊戲室、家庭劇院、運動與水療室等奢華配備也一應俱全,十多個房間加起來超過百坪。
  
而這百坪空間完全不需要蒲松雅打掃,眾多的貓、狗、兔子、鳥等妖怪會負責清潔;同時他也不需要煮飯、洗衣服、拿報紙,以上工作毛茸茸妖怪軍團統統會替他完成。
  
蒲松雅面對和夢中仙境近乎一致的居住環境,本該雙手合十,感謝老天爺賜給自己夢想中的生活,但事實上他既沒有感謝也沒有歡呼,反而心情沉重。
  
蒲松雅沉重的原因有三個:
  
第一個原因,是他不喜歡事事有人代勞,蒲家儘管曾是富貴人家,但家訓是「一日不做一日不食,與其肥死寧願累死」。
  
第二個原因,則是他現在吃飯、睡覺、看書、走路……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二十四小時全活在監視之下,這實在非常令人煩躁。
  
而第三個原因……
  
「松雅少爺,我來替您換衣服吧。」
  
阿菊站在衣櫥前,左手拿著一套青色的絲質唐裝,右手拎著深藍色的三件式西裝問:「您想穿哪一套?」
  
蒲松雅的臉色轉白,沉默三、四秒才開口道:「謝謝,但我可以自己換。」
  
「您還是傷患,為了避免拉扯到傷口,還是由我代勞比較妥當。」
  
「靠老闆的藥湯和藥膏,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手上和腿上的傷都拆線了,腳上的石膏也打掉了,早就能自己脫衣服、穿衣服。」蒲松雅抿脣說道。
  
「二郎大人的靈藥雖能加速血肉生長,但是也僅止如此,您的肌肉和骨頭都還不夠穩固,需要多休息。」阿菊仍不死心的說服蒲松雅更衣。
  
「我已經休息夠多了,該進入復健程序了。」
  
「我會將您的意見反應給醫生。」
  
阿菊邊說話邊走回床邊,衣襬下的尾巴微微抖動,頭上的貓耳稍稍往前傾,雙眼緊鎖床上的蒲松雅。
  
蒲松雅的額頭上冒出冷汗。他認得這種肢體語言,每當他拿出逗貓棒或玩具老鼠時,花夫人和黑勇者就是這種表情。
  
蒲松雅很清楚,阿菊在假借更衣之名,行逗弄人類之實,但他卻無法生氣,甚至擺不出比較凶惡的眼神。
  
為什麼?
  
因為蒲松雅是個愛動物不分年齡的人,即使對方是一隻超過三百歲的貓妖,他還是會近乎盲目的溺愛下去。
  
而這也是讓蒲松雅心情沉重的第三個原因:他完全被這些有著動物耳朵與尾巴,必要時還會真的變成小貓、小狗打滾撒嬌的僕人吃得死死的。
  
阿菊看穿蒲松雅的心思,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一步步走向大床道:「別害羞,您是男人、我是公貓,更別提在您還沒拆線前,無論洗澡換衣服都是我負責。」
  
「我想自己來的原因和性別沒關係!」蒲松雅舉起手阻止阿菊靠近,「我很感謝你的照顧,但是、但是你不覺得應該停止了嗎?一個大男人連自己穿脫衣服都要人幫忙,這傳出去像話嗎!」
  
「荷洞院的隔音效果很好,而且我們的口風都很緊,松雅少爺不用多慮。」
  
「就算外人不知道,我也沒辦法向自己交代啊!」
  
蒲松雅抓起枕頭當盾牌,別過頭盯著地板吶喊:「算我求你了,讓我自己處理好嗎?」
  
阿菊嘆一口氣,將衣服放到床畔,伸手壓下枕頭認真道:「松雅少爺,您養貓養了那麼多年,應該很清楚我輩的習性吧?」
  
「……知道。」蒲松雅戒備的回答。
  
「那麼您應該清楚,貓兒是一種越是禁止,就越想嘗試的動物。」
  
阿菊驟然壓倒蒲松雅,搶下對方的枕頭愉快的道:「害羞的話就閉上眼睛,我會溫柔迅速的扒光您。」
  
蒲松雅雙眼瞪大,撈起另一個枕頭想做最後的抵抗,但在他把枕頭拉過來前,房門先一步打開。
  
「松雅先生、阿菊,你們……」
  
胡媚兒握著門把站在門口,遠遠看著阿菊左手壓人右手抓枕頭、蒲松雅右手抓床單左手掐枕頭,她沉默片刻後嚴肅說道:「松雅先生,我覺得一大早就打枕頭戰不是個好習慣,你這樣會讓阿菊很困擾。」
  
蒲松雅臉上的恐懼被無言所取代,他推開阿菊爬起來,舉起雙手將枕頭扔向胡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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