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朱孝廉在時限前五秒蓋上保鮮盒的蓋子,靠阿菊提供的帆布購物袋將盒子搬進電梯,帶著一臉傻笑離開荷洞院。
  
而在朱孝廉下樓後約五分鐘,電梯的門再度打開,荷洞院的主人、蒲松雅的老闆、海鮮咖哩作戰的目標——荷二郎堂堂登場。
  
「小松雅,讓你久等了!」
  
荷二郎笑著跨出電梯廂,他穿著白底粉荷花樣的手工唐裝,柔亮的白髮豎起並以金花裝飾,秀美如畫的臉上堆滿笑容。
  
他聞聞空氣中濃厚的海味鮮香,愉快的走向餐桌道:「好香啊,小松雅下重本了嗎?」
  
「下重本的人是你。」蒲松雅拍拍阿菊拿給自己的食物清單道:「你在這層樓中蓋了一間冰庫嗎?這裡的生鮮食材的量也太多了,活像是要開餐廳似的。」
  
「荷洞院的二、三、四樓是餐廳,日式、義式、臺菜、法式統統都有,你若是有興趣,我可以帶你去吃。」
  
對於荷二郎的熱情回應,蒲松雅冷冷說道:「我對不能帶寵物進入的餐廳沒有興趣。」
  
「與我同行的話,別說是你家的貓狗,就算是大象都能進餐廳。」
  
「大象連一樓大門進不了吧?」蒲松雅皺眉,指著自己對面的位子道:「好了,過來坐下來吃飯,要不然菜都要涼了。」
  
荷二郎坐上蒲松雅指定的座位,而他人一入座,阿菊就開始上菜。
  
鮮蝦番茄盅、涼筍沙拉、義式蔬菜湯、海鮮咖哩一一上桌,而每上一道菜,荷二郎就會費上至少五、六分鐘驚呼與稱讚,細問著蒲松雅做了哪些處理。
  
完全出乎蒲松雅的意料,他雖然大肆使用高級食材,但在烹調手法與刀工上仍只是家常等級,怎麼想都不配得到荷二郎這種吃慣佳餚美饌的人青睞。而且除了讚賞之外,荷二郎的態度也讓蒲松雅非常驚訝,他本以為對方會抱持一定程度的戒備,或者像過去一樣以難以捉摸的言行玩弄自己,結果荷二郎兩者皆非。
  
荷二郎像是好不容易得到珍愛玩具的孩子,笑得比任何時候都燦爛,黑瞳內閃著明媚的光輝,言語中不見以往的算計,只有真誠的讚美。
  
荷二郎很高興蒲松雅約自己吃飯,而且完全沒意識到對方別有所圖——蒲松雅察覺到這個事實,即使他一點也搞不懂自己何德何能可以用一頓飯讓坐擁無數房產店鋪,並且統帥上百名精怪的美男子如此欣喜。
  
不,不只是這頓飯,打從蒲松雅第一次見到荷二郎,就無法理解這個與自己非親非故、毫無交集的男人,怎麼會處處照顧他。
  
不知緣故的善意令人不安,蒲松雅在經歷過親友的嚴重背叛後,更是無法信賴與接受這種目的、動機皆不明的善心,所以荷二郎越是向他示好,他就越戒備與迷惑。
  
「……小松雅,湯匙停下來了喔。」荷二郎指指蒲松雅的右手,端起熱茶微笑道:「咖哩要熱著吃才好吃,發呆與思考之類的事,等飯吃完再做。」
  
蒲松雅抬起了湯匙卻又再度放下,沉默片刻低聲問:「『兩界走』是什麼?」
  
荷二郎持杯的手指縮了一下,他先以眼神詢問阿菊、虎斑,得到兩人的否認後,嘆一口氣蹙眉道:「是小孝廉……不對,是小媚兒那邊說漏嘴的嗎?」
  
「是誰說的不重要。回答我,『兩界走』是什麼?」
  
「你和你弟弟的命格,是相當稀有的命格。」
  
「這個命格有什特殊的地方?」蒲松雅追問。
  
「名字很特殊。」荷二郎答得流暢自然。
  
「你之所以會成為我的監護人,和這個命格有關嗎?」
  
「不,那是因為我喜歡小松雅。」
  
「阿芳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他為什麼能把胡瓶紫變回原形?」
 
「偵查中,結果不公開。」
  
蒲松雅的臉上浮現青筋,勉強忍著怒氣問:「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
  
「不多,只比你想像中多一點點。」荷二郎邊說邊舀起一匙咖哩飯,閉起眼細細咀嚼品嘗道:「有點白酒的味道,小松雅用酒蒸過海鮮嗎?」
  
蒲松雅沒有回答,只是怒視荷二郎。
  
他太小看自家老闆了,本以為只要將人拖到桌子前,利用從朱孝廉口中挖出的零碎情報,就能從荷二郎口中套出更多線索,結果對方除了他已知的部分外,半個字都沒多說。
  
惱怒與挫敗感擠壓著蒲松雅的胸口,他低下頭瞪著面前的空盤,握緊手中的湯匙,即使肌肉發出抗議也不放鬆。
  
「知道那些事又有什麼意義?」
  
荷二郎的低語從桌子另一端傳來,他臉上不見慵懶的笑容,只有淡淡的惆悵,「你所失去的不會因此回來,人生也不會變得更快樂,只是徒增煩憂,何必呢?」
  
「有沒有意義,等我知道後,自己會做出判斷,你沒有權利替我做篩選。」蒲松雅沉聲回應。
  
「我有呦,我是你的監護人,而且……」
  
荷二郎停頓片刻,罕見的板起臉道:「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問什麼,你所追尋的答案,遠比想像中危險。」
  
「……沒有比懵懂無知更危險的事。」
  
蒲松雅放下湯匙站起來道:「我想你我之間大概沒辦法取得共識了。感謝你這段期間的照顧,住宿費請你列一張清單給我,我會分期付款還你。」
  
「你要離開荷洞院?」荷二郎睜大雙眼問。
  
「正確來說是離開你——我要辭掉秋墳書店的工作。我沒辦法和一個把我當成三歲小孩,絲毫不信任我的判斷力與能力的老闆共事。再見,祝你早日找到新店長。」
  
語畢,蒲松雅轉身朝寢室走,不過他沒走幾步身體就突然定住,卡在餐廳與客廳間動彈不得。
  
「你這種一旦決定目標,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都要完成的性格,和三娘真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定住蒲松雅的人是荷二郎,他搖著頭走到對方面前,負著手淺笑道:「不過三娘的脾氣是遺傳自我,所以我也一樣,我不會讓小松雅走出荷洞院。」
  
蒲松雅動不了口,只能將力氣與憤怒集中在眼中,直直瞪向荷二郎。
  
荷二郎接下那道殺人目光,輕拍蒲松雅的肩膀道:「別不高興,我並不是要逼你屈服,我會提出交換條件,讓你願意放棄追究答案。」
  
聽你在說瘋話——蒲松雅以眼神回話。
  
荷二郎笑了笑,轉身繞著蒲松雅走,「雖不到無所不能的地步,但是世俗中人渴望的物品,諸如華樓香車、嬌妻美僕、金銀財寶、名聲權勢,這些我都能給你。此外,雖然無法讓你長生不老,不過無病無痛長壽過一生倒也沒問題。」
  
蒲松雅瞪著荷二郎,在對方打響指解除定身後,立刻開口:「我對那些……」
  
「沒興趣。我知道,小松雅的喜好與世俗人不同,不會對這些俗氣的東西感興趣。」
  
荷二郎回到蒲松雅面前,前傾身子靠在對方的耳畔道:「所以上面那些只是附帶條件,真正的交換條件是『這個』。」
  
荷二郎的「個」字一落,蒲松雅的身體立刻恢復自由,不過他並沒有逃跑或揮拳揍人,因為他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
  
蒲松雅眼前有著一條、兩條、三條……總共九條白狐尾,銀亮蓬鬆的尾巴從荷二郎身後展開,塞滿了他的視線。
  
除了狐尾外,荷二郎的頭頂也多了一對白狐耳,毛茸茸的耳朵輕輕顫動,細柔的白毛反射著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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