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貓咪喵喵喵

 
 



如果要問宋燾公，人間刑事警察局的長官會議和地下城隍府的對上會議有何不同，他會板著臉告訴你：「只有人不同。」
　　
宋燾公待在一間酷似法庭的大房間內，他和自家城隍府的文判官、黑白無常一同坐在房間後半段的座位席上，目光無神的注視前半部的鬼與神。
　　
房間的最前端則有一張墊高的桌案，案前端坐著一名頭頂紫金冠、身披黃龍袍的粗壯中年人。這名中年人的臉上掛著淺笑，給人憨厚的莊稼漢印象，一點也看不出他就是統帥十殿閻羅、各地城隍府的陰間之王──東嶽大帝。
　　
東嶽大帝的左手邊是另一張同樣加高，但高度上和前者差了一截的方桌，桌後有一位金髮藍眼的黃袍美青年，他是本次會報中的天庭代表──太陽星君，是負責向玉皇大帝回報人間動向的神明。
　　
太陽星君正對面還有一張同高度的桌子，東嶽殿中負責回報陰間陽界情勢的官員──速報司爺正在桌邊，以制式化的口吻介紹歡迎天庭使者，簡述會報目的。
　　
「……以上。接下來請相關人士上臺，替諸位報告寶樹姥妖一黨與兩界走蒲松芳等人的後續處理。」
　　
速報司爺轉向宋燾公，朝對方點一下頭後，回到東嶽大帝身旁。
　　
黑無常范無救拍了宋燾公一下，比出拇指打氣道：「老大，加油。」
　　
「我身上的油已經多到要滿出來了。」
　　
宋燾公苦笑，伸手從自家文判官手中接過文書，深吸一口氣走向桌子。
　　
「大帝、星君，以及臺下的諸位同僚們午安，我是臺北府城隍宋燾公。」
　　
宋燾公講著讓自己感到彆扭的開場白，翻開密密麻麻的文書道：「本府在一個月前，意外得知天庭與地府的緝拿要犯寶樹姥妖，極可能在本府的管轄範圍活動，因此先行保護遭寶樹姥妖徒弟烏金華鎖定的兩界走蒲松雅，同時清查可疑場所。」
　　
「清查行動未能讓本府掌握寶樹姥妖的行蹤，不過遭寶樹姥妖擄走的另一名兩界走蒲松芳主動聯絡蒲松雅，本府藉由他所提供的訊息確定寶樹姥妖的位置，會同荷狐洞君於蘭若寺進行拘捕。」
　　
「由於本府的誤算，拘捕行動功敗垂成，好在蒲松芳在最後一刻脫離寶樹姥妖的掌握，和蒲松雅一起合力殺死寶樹姥妖，讓本府得以逮捕寶樹姥妖一黨。」
　　
宋燾公停下來，吞口水潤潤喉繼續說下去：「本府目前的重點工作有二：一是清查寶樹姥妖的餘黨，這部分的進度比預期快，本府已經掌握寶樹姥妖在臺灣的九成據點與人員，並且取得她在中國與日本的黨徒名冊，日前已經將資料轉交給相關單位。」
　　
「二是尋找蒲松芳，他在吸收寶樹姥妖的妖氣後，和厲鬼聶小倩一同離開蘭若寺，目前行蹤不明，但若是不儘快將他尋回淨化，極有可能會變成魔人。」
　　
「燾公，你知道要上哪尋人嗎？」東嶽大帝關切的問。
　　
「本府已有方向。」
　　
宋燾公抬頭望向東嶽大帝道：「蒲松芳這六年來都和寶樹姥妖待在一起，在姥妖身亡後繼續利用對方資源的可能性很高，因此本府打算透過調查寶樹姥妖的基地，找出蒲松芳的潛伏地點。」
　　
「此外，蒲松芳對自己的叔伯有很深的怨恨，極有可能前去尋仇，所以本府也調派鬼差暗中保護蒲家長輩。」
　　
東嶽大帝露出微笑道：「雙管齊下嗎？不愧是燾公，太好了，這樣我就安……」
　　
「完全不能放心。」
　　
太陽星君忽然開口，隔著將近十公尺的距離冷聲道：「本星君是來追究城隍府一連串失措之舉的罪咎，不是來聽貴府粉飾太平，替踐踏天條之人脫罪。」
　　
東嶽大帝舉起手緩和氣氛道：「星君你言重了，燾公是個大公無私的人，擔任臺北府城隍五年來未曾誤判，更沒有替自己卸責過。」
　　
太陽星君冷笑道：「是嗎？那麼他為什麼沒解釋，自己為何不等地府的鬼將集結完畢，就帶著少少的鬼差去圍捕寶樹姥妖，結果不只沒拿下那棵妖樹，還害眾多鬼卒與荷狐洞君重傷？」
　　
「這個……」東嶽大帝瞄向宋燾公，以眼神暗示對方快想解釋。
　　
「因為本府擔心寶樹姥妖會轉移據點。」宋燾公迅速接話，雙眼直視太陽星君毫不客氣的道：「星君恐怕不清楚，逮捕人犯時最重要的是速度，而不是火力，對寶樹姥妖這種狡猾的大妖怪更是如此。」
　　
「寶樹姥妖之所以能逍遙法外上千年，靠的不是妖力，是逃跑的技巧，她每每在地府掌握行蹤前逃脫，甚是反過來設下陷阱誘殺追捕者，與其備妥人馬卻撲空，不如冒險出擊攔截犯人。」
　　
「但是你的冒險失敗了。」太陽星君口氣嚴厲的道：「別告訴本星君『就結果論，你們成功捕獲寶樹姥妖一黨』，那只是誤打誤撞的結果，而且還是個相當糟糕的果子，你們幾乎是親手創造了一個具備千年妖力和兩界走之能的魔人！」
　　
東嶽大帝皺眉道：「星、星君，你這話太……」
　　
「帝君，本星君了解你愛護部屬的心，但此事沒有輕輕放下的餘地，否則將會導致莫大的危難。」
　　
太陽星君厲聲強調，又將目光放回宋燾公身上問：「你怎麼解釋？別以為把蒲松芳美化成『意料外的協助者』，就能掩蓋自己的失誤。」
　　
「本府不否認逮捕行動的成功是意外，也同意自身應為蒲松芳入魔負責，但若是不突襲，星君覺得會發生什麼事？」
　　
宋燾公停頓幾秒，厲聲道：「會誕生一個道行更上一層樓，而且取得兩界走能力的大妖怪！當時寶樹姥妖的邪法已經走到最後一步，根據估算，她快則一週、慢則兩週就會功成圓滿，屆時那棵靠妖樹肯定會吞噬蒲松芳，奪走兩界走之力。」
　　
「那麼讓一個黃毛小兒取得千年妖力，成為足以突破任何法陣與封印的魔人就比較好嗎？」太陽星君拍桌低吼。
　　
「是沒有好到哪去，但至少這個黃毛小兒對天庭與地府都沒有野心，心中還擺著自己的哥哥。」
　　
「你的意思是，蒲松芳還有良心嗎？」
　　
太陽星君的聲音飆高，浮現鄙夷的冷笑道：「有良心的人，會以他人的陽氣為材，建構奪取魂魄的法術？有良心的人，會跟隨殺父弒母的仇人六年？蒲松芳和寶樹姥妖一樣，是渴望力量不擇手段的扭曲之人！」
　　
宋燾公垂在桌案下的手收緊，咬著牙努力維持冷靜，「星君認為蒲松芳是被力量迷惑，但本府認為，蒲松芳之所以會配合寶樹姥妖，只是因為他別無選擇，當時無論人間、地府或天庭，都沒人對他伸出援手。」
　　
「……你是在指責本星君嗎？」
　　
「本府只是陳述事實。」
　　
東嶽大帝看著進入互瞪模式的下屬與天庭使者，舉起手左右揮動道：「停停停，星君和燾公都冷靜點。燾公只是自責自己沒幫上忙，星君也僅是擔憂情勢會更惡化，大家都是為三界著想，別吵架、別生氣。」
　　
太陽星君搖頭道：「帝君，適當的寬厚是美德，但過度則會成為縱容。不過既然帝君出言緩頰，那本星君就先不追究過去之事了。」
　　
東嶽大帝鬆一口氣恢復笑臉道：「既然有取得共識，我們就進入本次會報的主題──關於目前事態的應對。燾公，你報告辛苦了，先回位子上吧。」
　　
「多謝帝君。」
　　
宋燾公向東嶽大帝鞠躬，便轉身走回座位區。他將文書還給文判官，聽著堂上的討論，心中只有一個極度不敬的感想──煩死了，快點放他回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