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貓咪喵喵喵

 
 




離梅圭的讓步令他在服裝賣場體驗了漫長的「脫衣、穿衣、轉一圈、去換下一套」地獄，他聽著索爾德的指揮試穿雙排扣西裝、純棉休閒服、印有白骨的牛仔褲和圓領衫……在長達一個多小時的穿脫後，少女總算點頭說出「很好，就買這套」。

索爾德挑中的是一名新銳設計品牌的套裝，套裝的主體是一件雪白的立領長風衣，風衣的釦子是優美的水晶梅花，腰部掛著可拆卸的腰鍊，長鍊末端懸著巴掌大的金屬十字劍掛飾；外套內是暗黃色的高領衫，衫下是合身白長褲，褲子的右褲管散落著金色花瓣。

這比離梅圭想像中好……也比想像中壞。

好的地方是這套衣服華美又優雅，和索爾德收藏的那堆夏威夷襯衫、詭異盔甲和老虎四角褲完全不同檔次；而壞的地方也是衣服華美又優雅，和離梅圭本人完全不同檔次──他自認是個平凡普通的老百姓。

這種衣服只能在派對或舞臺上穿吧……離梅圭閉著嘴低嘆，看著鏡子裡陌生的自己，正想換回原本的衣服時，忽然被索爾德拍肩說：「不用換，直接穿上街吧。」

「直、直接穿上街？」

離梅圭的話聲飆高八度音，難掩驚慌地道：「為什麼？這樣不好吧，會把新衣弄髒的。」

「為什麼？」

索爾德重複離梅圭的話，一副對方在開玩笑的樣子道：「這是理所當然的吧，哪個男人在送衣服的時候，不期待看到收的人穿上去，然後再親手脫個精光？」

「我就不期待！然後脫個精光是什麼意思？」

「就是脫個精光的意思，需要我現場示範嗎？」索爾德邊說邊將手伸向離梅圭。

「不需要！」離梅圭猛然後退，遠遠瞪著索爾德的手指。

索爾德收回手，摸著下巴困擾的道：「我還以為這邊的世界也有『收到衣服要當場換上去展示』的習慣，不同世界的規矩果然不一樣啊。那我也換回原本的衣服吧。」

「什麼？」離梅圭睜大眼睛。

「入境隨俗啊！既然這裡的習慣是衣服收到不用立刻穿，那我當然也得配合。我的戰袍呢？」索爾德左右轉頭尋找。

離梅圭僵住，他低頭看著角落購物袋中的偽‧假面騎士裝，再抬頭看向穿衣鏡內亮麗的雪色套裝，腦中響起一個殘酷的選擇題──你想讓未成年少女穿著怪物一般的服裝，被旁人當成瘋子看，還是自己穿藝人才會穿的舞臺裝，讓路人死死盯著你？

「找到了！原來在更衣室裡啊，梅圭你讓一下。」

索爾德彎腰將手伸向購物袋，可惜她的手還沒搆到袋子，就被離梅圭扣住了。

「索爾德小姐，妳誤會了。」

離梅圭聽見自己的語尾在打顫，他極度不自然的吐出謊言：「我們、我們的世界也有妳說的規則，大家都是在買完新衣後……穿著去逛街的。」

索爾德盯著離梅圭的笑臉，停頓片刻道：「如果你們沒這規定就別勉強，我是走過數十個城邦的男人，可以改變自己的習慣配合你們。」

「我沒有勉強。」

離梅圭白著臉強調，拉起索爾德的手往外走：「既然買了新衣，當然要馬上拿去過水……我是說穿出去，就算吊牌都還沒剪也、也是可以上街的，沒有任何問題！」

「喂，你真的沒在勉強嗎？看你話都講……」索爾德皺眉問。

「我沒有在勉強！」

離梅圭厲聲重複，朝前正方的電梯急奔，在門開啟瞬間一秒踏入，伸手用力按下一樓鍵。

電梯很快就降至一樓，離梅圭一個箭步奔出電梯，穿過鵬翼的大門來到街道上，自暴自棄的朝人群聚集的地方衝。

遊街完就能回去、遊街完就能回去、遊街完就能回去把臉藏在枕頭下！離梅圭不停激勵兼刺激自己，他快速拐過兩三個彎與四五個路口，直到雙腿發出抗議才停下來。

「呼……」

離梅圭前傾身子靠在行道樹上喘氣，他感覺左手好像被什麼東西勾住，轉頭一看才發現自己仍牽著索爾德，趕緊放開手後退一步道：「對、對不起，我沒注意到……妳有被我拉傷嗎？有沒有哪裡痛？」

「一點痛也沒有。」

索爾德轉轉手腕與肩膀，十指交握向上伸展道：「雖然你的腿比現在的我長，走得又快還在轉彎、閃路人和穿越浮空鐵箱時都不記得我在你後面，不過我……喂，你為什麼忽然抱頭蹲下？」

「……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離梅圭以細如蚊蠅的聲音說話，他縮在行道樹的陰影中，低垂的臉因為羞愧而泛紅，抓著毛線帽的手指也微微顫抖。

滿懷成年人責任的帶索爾德到賣場買衣服，結果一受刺激就忘記對方的存在，他算哪門子成年人了？根本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喂，你沒事吧？要不要替你找巫祝或草藥師傅過來？」索爾德戳戳離梅圭的肩膀問。

「我沒事。」

離梅圭邊說邊挪動身軀躲開索爾德的手，這個動作讓他的雙眼掃過對面的街道，發現在馬路另一端有好幾名行人正看著自己。

不，盯著離梅圭看的人不只在馬路對面，背後、前方、左手邊與右手邊都有，這些人雖然在自己視線範圍外，可是他能透過某種無法言說的直覺或第六感，他能感覺到群眾的目光與竊竊私語。

──那個人在做什麼？

──怎麼會有人穿成這樣？

──好奇怪的人。

周圍的閒言碎語爬上離梅圭的耳朵，他咬牙掐緊帽子與帽下的頭髮，緊閉雙眼想逃避這些人的低語，卻反而勾起記憶中的訕笑。

──這是什麼？好噁心的顏色。

──一點也不像人類，你是外星人嗎？

──你媽媽就是因為你的頭髮和眼睛不要你的。

「唔！」

離梅圭發出短促的驚呼，本能的後退想避開不存在的罵聲，卻忘記自己此刻是蹲著不是站著，平衡一下子被破壞，整個人因此往後跌。

在離梅圭背部著地的前一刻，索爾德伸手揪住風衣的衣領，單手將比自己高上一個頭的青年穩住，再俐落的拉起來。

離梅圭嚇一跳，直到索爾德放手，自己站穩雙腳才僵硬地道：「謝謝。」

「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

索爾德聳聳肩膀問：「你剛剛是怎麼回事？一副忽然見鬼的模樣。」

「沒什麼，只是……我不喜歡被人盯著看。」離梅圭尷尬地回答。

索爾德愣住一秒，接著把頭轉向商店的玻璃櫥窗。

離梅圭趕緊搖手道：「不不不，我不是指妳，是路上其他人。」

「有其他人在看你？在哪？我怎麼沒發現？」索爾德邊問邊朝四方張望。

離梅圭張開嘴巴，遲疑許久後低聲道：「前方有兩個，右手邊四個，左邊的商店裡一個，然後背後大概有五個。」

「前方、左邊、右邊、後面……」

索爾德依序朝四個方位看去，瞪大雙眼重拍離梅圭的手臂道：「真的！居然能如此精確的捕捉到別人的目光，這真是了不起的天賦，很多武者練一輩子都練不成這種神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