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以前是一年一兩次,到這兒後不用燒水還有大風槍能用,就改成半個月……還是一個月一次?」

索爾德偏頭注視離梅圭問:「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妳這個……」

離梅圭的手微微顫抖,扣住索爾德的肩膀,把人推到廁所最深處的貓腳浴缸前,拍劍客的肩膀一下道:「彎腰、低頭,雙手撐住浴缸邊緣。」


「欸,你這是幹什麼?」索爾德兩手壓上浴缸回頭問

「幫妳洗頭。」離梅圭邊回答邊把劍客的頭壓回去。

「洗頭?我上上上禮拜洗過了啊。」

「我聞得出來。」

離梅圭一隻手拿蓮蓬頭,一隻手輕戳觸碰面板設定水溫道:「我老覺得家裡的枕頭布有異味,本來以為是自己洗得不夠勤……就算是冬天,至少三天就該洗一次頭,更何況妳天天運動天天流汗,半個月才洗一次太不衛生了!」

「我冬天都一個月洗一次頭。」

「妳這個髒鬼!」離梅圭扣住索爾德的後腦杓往下壓,將蓮蓬頭的水柱對黑髮沖下。

「不過是幾根毛,幾個月洗一次有這麼嚴重嗎?」

「非、常、的、嚴、重!」

離梅圭氣急敗壞地強調:「頭沒洗乾淨會有味道,此外還會累積油脂和灰塵,不只製造頭皮屑還會讓頭皮越來越不健康,導致髮質變硬失去光澤,最後引發禿頭!」

「我對頭上的毛美不美這種事……」

「給我好好的在意!」

離梅圭放下蓮蓬頭,伸手按壓牆壁上的洗髮精罐子道:「妳現在的身體不是妳的,是鞘鷺姬的!我不會放任妳把少女的秀髮養成男人的腳毛。」

「男人的腳毛?濃密的意思嗎?」

「不堪入目的意思。」

離梅圭搓揉雙手磨出泡沫,將雪白泡泡抹到索爾德的頭上,來來回回、仔仔細細的搓揉。

離梅圭的動作絕對算不上粗暴,但卻充分將不滿傳達給索爾德,劍客不自覺的縮縮肩膀,為了改變氣氛轉移話題問:「對了梅圭,你今天打算做什麼?」

「打掃、讀書、和朋友見面、採購、午休和試驗新菜色,不過有鑑於我有整整兩個半小時都被關在廁所裡,所以只能省略午休,改成打掃、和朋友見面、採購、讀書和試驗新菜色。」

「對不起,我會好好罵賢者。」

「我不覺得用罵的有用。」

「那就用威脅的,只要動點拳……」

「給我住手。」

離梅圭掐索爾德的頭一下,繼續搓洗長髮道:「與其把時間心力花在這種無用之事上,還不如做些點正事。」

「我天天都有鍛鍊身手。」

「我指的不是那個──雖然那算正事沒錯,我說的是妳來這世界的目的。」

離梅圭拿起蓮蓬頭替索爾德補充水分,繼續埋「手」泡泡堆道:「妳是來找失蹤的神吧?為了讓自己早日回家、這個世界別再出現失道之卵,不該好好認真尋找嗎?」

「我有啊,我每天都很認真的冥想。」

「……」

「我不是在耍你。」

索爾德主動澄清道:「如果我要找的是其他神或人,那麼我會四處走動、到處問人,但我要找的是中央之帝渾沌,要找渾沌大人不能靠嘴巴和雙腳,只能靠祈禱。」

「聽不懂。」

「這該怎麼解釋呢……這麼說吧!不同的神有不同的力量,舉例來說,水神相忘的力量是水,火神薪傳的能為是火,風神天籟掌管風,而我信奉的劍神帝諸則是擁有剛健、決斷與劍技之力,這你聽得懂吧?」

「懂。」

「同樣的,找不同的神也得用不同的方法,找相忘大人得準備水,尋薪傳大人要升起火,想讓天籟大人降臨需要颳大風,而要見帝諸大人就奉上剛健之劍,到這裡也還能理解吧?」

「能。」

「好,回到我要找的神──中央之帝渾沌大人上頭。渾沌大人的力量不是水火風那類自然之力,但也不是帝諸大人這類精神與技藝的能力,而是天地還沒誕生的時候,無屬性也無指向,什麼都不是但也什麼都能是的原始之力。」

「聽起來和祂的名字很像,渾沌不明。」

「應該說完全一樣。」

索爾德笑了笑繼續道:「渾沌大人的力量某方面來說是萬能之力,但是祂卻沒有一點私心與吝嗇,凡人求什麼祂就賜與什麼,久而久之就成了最和善也最凶險的神了。」

「和善我能理解,但凶險是?」

「在我們的世界中,濫用神鬼之力變成失道之獸的人或動物裡,十隻有四五隻是因為渾沌大人的恩賜。」

離梅圭手指的動作停下,盯著索爾德打滿泡沫的頭問:「索爾德,妳們的世界中的神和鬼有多少?」

「大概幾百到幾千尊吧,太多了我不清楚。」

「這幾百幾千尊的鬼神都有能力製造失道之獸?」

「都有。」

索爾德嘆一口氣道:「這不是渾沌大人的錯,祂是抱著善意與慈悲回應人與動物的請求,可是被回應的人沒能遵守祂的道戒──行渾沌之力者,不得升邪慾之心,翻成白話就是……在使用渾沌之力時腦子裡不能有髒東西,要不然就會失道。」

索爾德抬起手抹掉臉頰上的泡泡道:「總之,渾沌大人是渾沌不明、有求必應的神,因此如果要找祂,就得用不明不白、渾渾沌沌、用想的不用作的法子,簡單來說就是冥想或祈禱,這樣你明白了吧?」

「不明白。」

「欸?為什麼!我說得很清楚了不是嗎?」索爾德抬頭問。

「我開玩笑的。低頭,我要沖掉泡沫了。」

離梅圭一手拿起蓮蓬頭,一手撥動索爾德的頭髮沖水道:「我大致明白了,但是還有一件事我不想不透。妳信仰的神是劍神不是中央之帝,為什麼尋神的工作會落到妳頭上?中央之帝沒有使徒、神官或信眾之類的人能差遣嗎?」

「祂有,中央之帝有自己的神廟和使者──最高階的叫渾沌之童,但是祂的廟和使者都一起不見了。」

索爾德停頓片刻道:「不過就算廟和人沒不見,也不可能派這些人過來找,渾沌大人的使徒和他們的神一樣,強大但容易被周圍的人事物影響,不適合到異世界活動;再說,就算他們適合也會被人阻止,畢竟有很多人不希望渾沌大人回來。」

「為什麼不希……啊!」離梅圭頓住,自己想到了解答。

索爾德輕輕點一下頭,說出離梅圭心底的答案:「不少人把失道之獸誕生的責任歸到渾沌大人身上,認為只要渾沌大人消失,世上的失道之獸就會大大減少,所以堅決反對找回渾沌大人。」

離梅圭的胸口縮緊。被指責與否定的明明是異界的神,但他卻湧起被斥責的感覺,這是因為索爾德的口氣太沉重,還是單純的同理心過剩?

「那妳覺得呢?」

離梅圭掐緊蓮蓬頭,抱著自己也無法理解的不安問:「渾沌該消失還是存在?」

「當然是存在啊,渾沌大人在天地分開之前就存在,是比人類古老千萬倍的神啊。」

「我不是問這個,我問的是……妳也覺得渾沌消失比較好嗎?」

「哪裡好?」

「失道之獸會減少一半。」離梅圭輕聲道。

索爾德微微抿起嘴,沉默了一會才開口問:「你會因為菜刀能砍死人,爐子會燒掉屋子,就把刀子和火爐砸光嗎?」

「不會。」

「我也不會。」

索爾德聳聳肩膀道:「有人揮刀刀子才會把人砍死,有人沒看好爐子爐火才會把屋子燒掉,錯的是人不是菜刀或火爐。那麼同樣的,生出失道之獸的不是渾沌大人,是濫用大人力量的傢伙,該反省的是他們不是渾沌大人。」

「妳說的沒錯,可是……」

離梅圭拉長語尾,微微蹙眉神色凝重的道:「對於危險性較高的道具──譬如槍砲利刃之類,做出一定程度的使用限制也是必須的,不是嗎?」

「當然是,但要限制也是限制用道具的人,不是去消滅道具,畢竟也有很多人因為道具──渾沌大人的力量──得到幸福。」

「有比變成失道之獸的人多嗎?」

「多很多喔。」

索爾德肯定的回應,看了只有水流不見泡沫的浴缸一眼,動動肩膀不耐煩地問:「梅圭啊,你已經洗好了吧?我可以起來了嗎?」

「……不可以。」

離梅圭的臉色轉黑,伸手按壓洗髮精道:「妳可是半個月才洗一次頭的人,光上一次洗髮精哪洗得乾淨?至少要洗四……不,是五次才夠!」

「洗那麼多次我會禿頭啊!」

「不洗那麼多次妳才會禿頭。低頭,我要上第二次泡沫了。」 

「不能洗四次或三次就好了嗎!」

「我可以幫妳洗六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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