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阿卡瑪納單純走路慢,還是注意到客人沒跟上而放緩步伐,當梅納格與阿里曼伯爵踏入迎賓館時,吟遊詩人還在大廳裡,只是手上少了塔洛馬蒂。

阿卡瑪納先將兩人帶到二樓的房間放行李,再領著客人下樓,沿著長廊前往一樓右側的餐廳。

梅納格趁機觀察迎賓館內部,沒有瞧見任何男女僕或侍衛,忍不住皺眉問:「阿卡瑪納先生,迎賓館裡的僕人呢?被羅樓殿下派去其他地方了嗎?」

「他們被派回老家了。」阿卡瑪納道。

梅納格愣了一下才聽懂阿卡瑪納的意思,睜大眼睛驚訝的問:「殿下把館裡的僕人開除了嗎?為什麼?」

「因為有人偷摸小狐的尾巴。」

「小狐……你是說隨羅樓殿下一起來到王都的獸人勇者嗎?」

「是的。」

阿卡瑪納仰望長廊天花板上的彩繪道:「小狐不介意自己被摸,但是殿下非常生氣,他為了避免犯下全天下的王子都不會犯的錯,要求所有僕人離開迎賓館」

梅納格皺眉問:「全天下的王子都不會犯的錯是什麼?」

「大致上來說,是一年前的殿下天天幹的事。」

阿卡瑪納頓了一秒,低下頭望著梅納格認真的道:「你若是想知道,待會當著殿下的面偷摸小狐的屁股就明白了,但是別說是我的主意,賴給塔洛馬蒂就行了。」

你和那個破布偶有仇嗎?梅納格腦中冒出這句話,不過他沒有將話吐出口,而是順著話題繼續問:「館裡面沒有僕人,誰來處理打掃、煮飯、洗衣服之類的雜務?」

「煮飯殿下自己來,其他由我、塔洛馬蒂、陶威和薩里夏負責。」

「四個人打理迎賓館、服侍殿下不會累嗎?」

「只要塔洛馬蒂不要在衣服裡藏針、水裡下毒、地板與牆壁上塗鴉髒話或詛咒之類的,陶威沒有犯受虐癮刻意搞砸工作引殿下踐踏他,薩里夏不要一時飢餓把抹布、水桶、肥皂等工具吃掉,我也沒有忘記幹正事,是不怎麼累。」阿卡瑪納聳肩道。

梅納格的手指顫動一下,略帶僵硬的笑道:「阿卡瑪納先生真是……愛說笑啊。」

「說笑不是我擅長的事,我最擅長也唯一擅長的事,是讓人在人生的道路上迷路。」

阿卡瑪納在說話時止步,停在一扇雙扇門前推開門道:「然後不是四個人,是一個人、一隻鵝、一隻豬和一個布偶。」

「鵝和豬是……咦?」

梅納格雙眼圓瞪,而走在他與阿卡瑪納身後的阿里曼伯爵也露出同樣的表情,兩個人四隻眼直直盯著雙扇門內。

雙扇門內是迎賓館的餐廳,挑高的拱型天花板上畫滿半裸的仕女與綿羊,雕花格子窗沿著兩側的牆面一次排開,清晨才採下的鮮花插在窗邊花瓶內,胡桃木長餐桌上擺放銀製燭台,緞面桌巾從桌沿垂下,桌子左右排著金銀裝飾的椅子。

這是一間華美的餐廳,但是梅納格與阿里曼伯爵傻住的原因與餐廳有多美毫無關係,而是餐桌旁的兩個異物給嚇到。

這兩個異物分別是全身火紅的鵝與粉紅色陶瓷豬。火紅鵝躺在餐桌的末段,身上套著奇怪的鐵製刑具,刑具將鵝頸、鵝腳、鵝翅膀扭曲或拉長,形成某種與床上極限雙人運動非常類似的狀態。

而粉紅陶瓷豬則仰躺在椅子邊,只有巴掌大的小豬十分惹人憐愛,但是從嘴中伸出來的雙手劍劍柄將可愛轉為詭異,而隨著比整隻豬都大的劍柄一吋一吋沒入豬嘴,詭異又升級為驚悚。

梅納格張著嘴巴,靜默了好一會才低聲問:「阿卡瑪納先生,那兩個是……」

「陶威和薩里夏。」

阿卡瑪納走向餐桌,左手扯開火紅鵝──陶威──身上的刑具,右手抽出粉紅豬──薩里夏──嘴裡的雙手劍道:「國王的使者來了,雖然兩位在使者心中的形象已經完全毀滅了,但還是收斂一下你們驚人的性癖和慾望吧。」

「使者不是中午才到嗎?」陶威拍拍翅膀問。

「我餓了。」薩里夏面無表情的道。

「現在就是中午。」

阿卡瑪納邊說邊將雙手劍掛回牆壁上,左右轉頭將餐廳掃過一圈問:「小狐呢?」

「在廚房幫殿下。」陶威用嘴理一理羽毛,俐落地跳下餐桌。

「我餓了。」薩里夏重複。

梅納格遠遠看著人、鵝與豬,腦中浮現在大門口看過的針包破布偶,羅樓的四名隨從……更正,是玩具們是這副德性,那麼他帶在身邊的勇者恐怕也不是普通人物。

梅納格,做好心理準備,就算待會現身的獸人有三顆頭、五隻手、七隻腳,你都不能被嚇到,要做出不負阿里曼伯爵首席書記官身分的應對。

彷彿是在呼應梅納格的自我激勵般,從與廚房相連的走廊傳來車輪滾動的聲音,片刻後便看見一名嬌小的獸人推著餐車進入餐廳。

這名獸人長著一對柔軟的黑狐耳,與耳朵同色的頭髮披肩而下,蓬鬆的狐尾左右搖晃,紅梅般的大眼睛精神奕奕,介於孩童與少年間的臉龐表情認真,彷彿手裡推的不是裝食物的餐車,是國王賞賜的無價珍寶。

「哇,意外的普通。」

梅納格聽見阿里曼伯爵輕聲道,而他也有同樣的感想,在見過一票從各種意義上都能稱為妖魔鬼怪的異形後,長著狐狸耳朵和尾巴的獸人不管長得再可愛,給人的感覺都相當普通。

黑狐狸獸人將餐車推到餐桌邊,視線偶然掃過梅納格與阿里曼伯爵,盯著兩人片刻驟然放開車子,小跑步奔向書記官和伯爵面前問:「你們是國王陛下派來的人嗎?」

梅納格嚇一跳微微後退道:「是的,我和我的主人是國王的使者,請問你是?」

「我是救出王子殿下的勇者!」

黑狐狸獸人──黑狐狸勇者──將眼睛轉向阿里曼伯爵,連續搖尾巴問:「這個人就是殿下的爸爸嗎?」

阿里曼伯爵搖頭道:「我不是,人做爸爸或不做爸爸都能活下去,所以我就不做爸爸了。」

黑狐狸勇者垂下耳朵難掩失望的問:「陛下還沒找到殿下的爸爸、媽媽嗎?」

「陛下正在努力。」

梅納格掛起友善的笑容,彎下腰平視黑狐狸勇者的雙眸道:「為此我們需要多多了解羅樓殿下的事,例如殿下這幾年都待在哪裡、做過什麼事、和什麼人來往,能請你告訴我嗎?」

「殿下的事……」黑狐狸勇者低下頭,動著耳朵認真思索。

「誰找我有事?」

第三者的聲音插入梅納格與黑狐狸勇者之間,一人一狐雙雙回頭往聲音源看,勇者開心的翹起尾巴,書記官則是不自覺的張開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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